被他殺氣騰騰的目光盯得背脊一涼,有些寒意……
「我是……」是今天剛進來的丫鬟,她很明白這個回答會帶來的後果。
柳天霽不語等著她的答話。
「是……」看著搖曳的燭光,她突然心生一計。
幽幽歎了一口長氣,無情故意放低音量開口:「我是鬼。」
好在她現在的「外型」很像。
鬼?這個意外的答案令他眉頭一皺,這女人還不肯說實話嗎?
「我知道這位爺一定不相信我說的話,唉……實不相瞞,小女子姓賈名瑰,家住離這十里外的小坡下,一年前良人高中進士,卻因嫌貧愛富想貪得縣大人賢婿之位,狠心拋棄了生染重疾的我,就連我死前也不曾前來慰問,害我成了無主孤魂,只能四處飄零……」
無情掩面哭泣,眼角餘光掃至石桌上的一壺酒。
「碰巧經過此處見爺隻身獨飲孤酒,身影悲淒,一時悲從中來,所以才會在此處現身,望這位爺別生氣。」
「你……真是鬼?」該相信這「女鬼』說的話嗎?梆天霽疑信參半的想著。
「爺你想想,現在三更天,除了我們鬼魅外,有人會放著覺不睡而出來遊蕩的嗎?」原來自己還有演戲的天分哪!
也許是醉意使然,令她的身影跟隨著燭光若隱若現,飄逸的長髮不受拘束四處飄揚,益顯詭異的氣氛,他……有些信了。
一縷幽魂都能現身了,為何他見不著爹娘?難不成他們不想見他,不肯原諒他這個不肖子?
見他激動的灌入了一大口酒,無情開口:「這位爺,你是否也有煩心困擾的事?」
唉!不能怪她好奇,想她這麼大個人杵在這兒,若不找點話題,萬一他突然要她消失給他看的話,豈不玩完了?更何況她想幫芊芊,就得先瞭解這個柳莊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砰」一聲,柳天霽一掌用力拍擊桌面。「我有准你這個鬼魅開口說話嗎?」
人家都說她是鬼了,她應該將鬼的角色發揮得更淋漓盡致才是。
沒理會他滿是怒火的雙目,無情大方地往空著的椅子上一坐,尚未出聲就先給了他一張飽含善意的笑臉。
「這位爺,小女子我只是出於好意,見你一人喝悶酒,一定有不順的心事,藏在心裡還不如說出來,有人……有鬼幫你分擔些會比較不那麼難過;況且您也承認了我是鬼,鬼是無法向其他『人』洩漏秘密的,不是嗎?」
讀出她眼底的關心,柳天霽忘了平時一再告誡自己不准相信女人的話,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鬼」,他竟然想將壓在心底多年的傷口告訴她,只因她不帶一絲雜念、清如明月的秋瞳凝望著他。
儘管還有所保留,他道出了他為了一名女子氣死父母,以及不知該怎麼面對自己親生女兒的困擾。
「逝者已去,你該為活著的人著想。」
就算他再怎麼難過悲慟好了,也不能把女兒扔在一旁不顧。
「我已經給了芊芊富裕的生活。」說完,他又灌了一口酒。
「你錯了,你怎麼知道你女兒心裡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也許她從來沒怪過你,也許她不要什麼錦衣玉食,她只想要有個能同她說話、玩耍、教她人生道理的爹呀!」
沒聽見她最後一字的爹,他一味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她想找多少人陪她,我都會答應。」
無情起身怒視這個沒聽懂她話的笨蛋。
「她若真滿意現在的生活,就不會一個人偷溜出去不想回來……」無情摀住了嘴。
好在陷入自責悲傷中的人,沒反應到她說漏了什麼。
「我是說芊芊只想要有個爹陪她,就只要你!」
她杏眼含怨,滿臉怒容的樣子好美!柳天霽想他真是醉了。
「這些她若想要可以跟我說,倘若她真的開口,我可以辦到。」
這男人連小孩的面都不見,要芊芊怎麼開口?
「這句話你應該親口去跟她說,她聽見了一定會很高興。」
她生氣了,跟固執的人說教還不如回去睡覺算了。
「我要走了,你只管記得,不要一味用自己的想法去評斷人家的心意,你沒勇氣踏出,又怎麼知道得到的回應是什麼?」
見她想走,柳天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出手捉住她。「你覺得芊芊不會恨我嗎?」
她笑了。「你不去做看看,又怎麼知道?不過我可以跟你保證,芊芊絕不怪你。」
掌內汲取到的溫暖染上了他的心頭。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可笑極了,一個堂堂的柳園莊主竟然捨不得一個鬼!只因為她是願意傾聽、分擔他心事的鬼?
「我想我們是不會再見到面的,畢竟人鬼殊途。」別嚇她了,要再見還得了!
「為什麼你是個鬼?」思及再也見不著她,一個衝動的念頭突然產生。
還好她不是鬼,不然她怎麼救弟弟……喂!他怎麼--
一個沒注意,她竟被他拽入懷裡,才仰起頭,他卻也立刻把頭貼了過來,兩唇相抵。
雖然只是個輕輕碰觸,卻也叫她差點失了魂。
猛地推開胸前滾燙的身軀,無情嚇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你……」
「你走吧!」他也驚訝自己的舉動,竟然對一個女鬼起了非分之想;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原來鬼並不如人們口中所說的冰冷,至少她的唇是溫熱的。
她當然要走,再待下去難保他不會察覺到她騙他,只是……這個可惡的男人!都說她是鬼了,還對她做出這種輕薄的動作。
「你是色胚」的想法清楚地映在她的臉蛋上,令柳天霽不禁莞爾一笑。
「哈……你別瞪了,賈姑娘是吧!在下為剛剛逾越的舉止向你道歉,在下絕不是故意要唐突姑娘你的。」只是有點情不自禁。
無情冷哼一聲。逾越?!我看你是很愉悅吧!
不過很難想像他這個人能有這麼迷人的笑容,可惜他不常笑,不然一定能迷惑眾生……嗯,應該說是迷倒眾家女眷。
「姑娘不是要離去的嗎?莫非是捨不得在下,或是想再重溫一遍剛剛的吻?」
瞧她一臉可愛的呆愣像,好久沒有這麼輕鬆愉快了,忍俊不禁,讓他想要逗弄她。
「你……去死好了!」無情氣得罵他一句,甩頭就走,倩影遂消失在漆黑中。
「哈……」如果可以,死也不錯,因為地府有她。
朗朗笑聲在湖面上傳開,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鬧鬼,畢竟半夜怎麼會有如此開懷的笑聲傳出,尤其在尋菀小築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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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條一條就是蚯蚓。」
「嗯,它們長得好噁心!」芊芊吐舌。
「惡個頭!你吃的飯菜都還得靠它們幫忙翻上才種得出來。」小孩子不懂事。
「可是它們真的長得很醜。情姊姊,你要我和小姐挖土做什麼?」她就算了,怎麼也要小姐來做這個粗活呢?
「種花。」無情回答得很簡單。
「種花找長工李伯就行了啊!」甜兒小聲埋怨,可是看小姐挖得挺起勁,她能說什麼。
被情姊姊叫來,直說有活要干,但她可沒想到這活是蹲在香居門外的小花圃前挖土。
「芊芊都不抱怨了,你還不趕快動手幫忙。」
「土都挖好了。」柳芊芊興奮的將烏黑的兩手攤在無情面前。
無情從白布包裹的種子中掏出幾粒來遞給了芊芊。
「這是鳳鈴花的種子,記得三粒放在一起種,每天傍晚準時澆水,三日之後,你就會看到它的根芽了。」
柳芊芊小心翼翼的接過手,仔細數著,每三粒一個洞慢慢放入,末了,才開心的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真的三天後就會發芽了?你沒騙我吧!」
「嗯,芊芊,你的臉兒成了大花臉了。」無情好笑地瞅著沾有土漬的小花臉。
柳芊芊將臉蛋轉向一旁的甜兒,惹得甜兒也是一陣大笑。
不甘被笑的柳芊芊,壞心的撲向甜兒,猛地往她臉上抹去,另一手也沒閒著,順手抓了把泥土,往另一頭悶笑的無情灑去。
「哈哈……」
一時間,小花圃成了戰場,三個女人的泥巴戰。
「什麼事這麼熱鬧啊?」
一句殺風景的話從戰局外飄了進來,三人同時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頭。
「何叔叔!」柳芊芊見到來人,高興的叫道。
「芊芊好乖,瞧何叔叔給你帶誰來了。」
恍若一桶冷水自頭上澆了下來,無情僵直了身子,錯愕的目光直盯著何一齊身後的人。
沒人注意到無情悄悄的將背轉過來,因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何一齊所謂的來人身上。
柳天霽從一進來,目光就沒離開過這個揪著他心有六年之久的女兒身上。這麼多年來他沒勇氣見她,就怕見到芊芊討厭他的神情,因為他沒做好當爹的責任。
若不是昨晚的一番「奇遇」,他從未想過也許芊芊需要他,想要有他陪在身邊……也許他是該掙脫痛苦的羈絆,主動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