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需要對我報備嗎?」
莊主不悅的神情讓他快嚇破膽。「這名女子是……小姐指定要帶回來的……」
嚇人哪!他月俸不過幾兩銀子,人家一個來做丫鬟的,隨便就有上百兩進帳,這……叫他怎能不稟告一聲。
「這是何護衛叫你向我報告的?」芊芊指名?
絲毫沒聽出主子語氣中的火藥味。「不……是小的認為何護衛此舉不甚明智,怎可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隨隨便便就進莊,這有違莊裡的秩序。」
說來說去就是他覺得眼紅,憑什麼一個新進丫鬟能得到這麼好的待遇。
「哦?敢情就是我莊內規矩定得太鬆散了,才有人敢亂嚼舌以下犯上?」
一個傳話的小斯膽敢在他面前亂嚼舌根,批評齊的不是,他是向天借膽了是不?
「屬下……屬下怎麼敢以下犯上,剛剛是屬下失言,求莊主原諒。」
「原諒不必了,你滾吧!」
以為沒事的小斯,正高興的準備退下,不料--
「滾出柳園,我不想再見到你。」
對這種人,他向來冷酷不留情。
此時怪天也沒用,誰叫自己嫉妒心重,才會招惹口禍。小斯黯然的離去。
起身走向與外院相通的窗欞前,柳天霽眺望清池當中的尋菀小築,昔日過往有如潮水般湧來……
當年他二十一,正值血氣方剛之際,迷戀江南第一舞孃花小菀,不顧家中二老反對,執意娶苦苦等候他的佳人過門,還差人為她在園內造池建築,命為「尋菀小築」,以表明他愛她的決心。
熟知,家中長輩最後依舊是容不下她,百般刁蠻,氣得他不顧一切帶著愛妻離家生活。
本以為兩人從此可以過著快樂的生活,哪知口口聲聲說愛他的花小莞根本是看上他家龐大的家產,兩人流離在外,身上僅有的錢財被她揮霍殆盡,不久後她便開始流露出貪婪怨護的本性。
一天下午,當他興高采烈捧著提早收工在市集買到的小玩具,想給剛足月的女兒一個驚喜時,卻發現他心愛的妻子正與不知名的男人窩在房裡快活著。
房內傳出的吟哦淫語,令他的心在那一瞬間停止,女兒被孤零零擱在角落裡,像感受到他的悲痛,正嚎啕大哭著。當下他便抱起襁褓中的女兒,一句話也沒說的離去。
身無分文的他無處可去,只得在大街上尋求好心人幫助,也因此他與何一齊相遇。
藉由好友的幫忙,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柳園,卻發現爹娘因他當初的狠心出走,已抑鬱而終。
懊悔地跪在墳前,他發誓,過去的柳天霽已隨著他的心死去,現在的他要力圖奮鬥,讓九泉下的爹娘安心。
而他的確做到了,現在的他受人尊敬也受人懼怕,但他心中仍有一絲遺憾--對於柳芊芊,這個打小就被他忽略的女兒。
她都六歲了吧!呼……柳天霽輕吐一口氣。
是他這個做爹的失職,在他為拓展名下產業忙碌時,竟遺忘了自己的親身骨肉。
與芊芊的疏離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求能突破和芊芊之間的距離,但是他會盡量彌補她的。
沒錯,只要芊芊開心,她要多少個丫鬟他也會給她……
第二章
無情踏進柳園的剎那,立刻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一路上,她雖聽聞許多有關柳園及現任柳莊主的一切豐功偉業,但直到見著眼前雄偉的景致,才終於明白柳園的不凡。
柳園以高聳紅牆圍繞,放眼望去好似見不著盡頭,可見裡頭大的令人無法想像。
兩頭雄偉巨大的石獅子坐鎮大門,簷上祥龍盤繞,更顯氣勢磅礡,門檻上立著強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柳園,讓人不想多看一眼都難。
「……小姐的寢居在香居;繞過幽青湖後是揚君樓,莊主和賓客暢談公事的地方:再過去就是曜天居,莊主的居所,下人沒有允許不得進入;離曜天居最近的是觀月樓,用來招呼重要的客人,再來是……」
「等等!」她頭快昏了,什麼樓什麼湖的。「甜兒,你直接告訴我待在柳園有什麼禁忌即可,環境我自己晃晃便熟了。」
「呃……好吧!情扨姊,你要記著曜天居不是我們這種身份能進入的,還有建在幽青湖上的尋菀小築,除了莊主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一步,還有……」
甜兒突然偷偷摸摸向四周打探,樣子有點像賊。
等確定周圍都沒人的時候,她才開口。「千萬不可提起『莊主夫人』四個字。」
「難道莊主夫人不在柳園裡?」
「噓∼∼」甜兒趕緊伸出一根小指頭堵嘴叫道:「情姊姊,這四個字不要說得那麼大聲,被聽到的話我們就別想待在柳園了。」
「有這麼嚴重?」這裡的規矩還真奇怪。
甜兒點了點頭。「總之,我們只要顧好小姐就好,其他事不要多管、多問就行了。」
說得也對,反正她待在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湊足弟弟的贖金,別的事她也不想管。
三個月後就可以湊足四百五十兩,那麼……
「對了,甜兒,我們平日可以出柳園去嗎?」她得為往後的五十兩鋪路。
「向總管報備後,許可的話就可以出去了。」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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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不著。
一想起芊芊仰起希冀的小臉,懇求她留下來陪她用膳的目光,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酸澀。
原來,芊芊一直是一個人孤單的在香居裡用膳,伴著她的就只有甜兒。
原來,芊芊雖是名副其實的柳家小姐,卻從來不常和柳家莊主親近甚至見面,在柳園生活了六年的她,幾乎沒能同她爹說上幾句話。
原來,芊芊也主動找過她爹,卻總是被人以公事為由阻擋在外,所以她只好選擇偷偷躲在一角,遠遠地觀看著她爹的容貌。
原來,有幾個不知分寸的小婢在私底下竊語被芊芊聽到,說她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小孩,所以芊芊的脾氣驕縱,故意不與人親近,只為了不願聽到這些難過的話……
太多太多的原來,都是回房前甜兒私下告訴她的。
難怪她第一眼見到芊芊時,會覺得如此熟悉,因為芊芊身上有著和她相同的影子。
她像極了自己小時候,渴望親人的關懷卻得不到,儘管難過卻又得故作堅強不讓人察覺。
對芊芊,她感到極度不捨。
披了件薄衣,無情往屋外走去,反正現在三更半夜,應該沒人管得著她服裝整不整齊,抑或該待在哪裡。
月光朦朧的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涼的薄風摻雜著悅耳的蟲鳴,從四面八方輕湧上來,一股靜謐的氣息由心底產生。
這就是今早甜兒提到的幽青湖吧!
湖中可見的五角亭應該就是尋菀小築,可惜晚上看不清楚它的模樣,只能從依稀的燭光瞧出它的輪廓……咦?這麼晚,哪來的燭光?
無情眨了眨雙眸,確定自己沒看錯,那兒真的有一絲亮光,還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誰這麼大膽,敢闖入尋菀小築呢?她忘了全柳園當中,有一個人有這種特權。
她知道自己不該多事,只是……真的是睡不著想找事做,想知道是誰半夜不睡覺闖入禁地。
反正白天不能正大光明的進入,既然有人開先例,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尋菀小築究竟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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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今日,便是他狠心離家之日,也是他最無法原諒自己的日子。
會留著這個尋菀小築絕不是用來緬懷花小菀,而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份椎心之痛。是他的無知愚昧害死了爹娘,他要自己牢記當日得知所有真相的痛楚,這也是他用來懲罰自己的方式。
一聲輕微的足音令他揪起兩道濃眉。「大膽!何人在此?給我滾出來!」
這人好輕狂的口氣,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既然人家先出聲,無情也不好意思待在暗處。
她默默的走了出來。
銀色月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張略帶怒意,容貌姣好的女子臉龐,無懼的目光和直洩而下的亮麗黑髮,襯托出她的氣質脫俗,宛若出塵而不染的蓮花般,令梆天霽移下開視線。
「你是誰?」銳利的目光沒遺漏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他極富威嚴的語氣讓無情的腦袋迅速的轉了起來。都是這該死的湖景讓她一時昏了頭,沒想到會出現在尋菀小築的人不是柳莊主還會是誰咧!
「如果我說我是天上派下來的仙女,你信嗎?」她得想個方法保住她的工作。
不同於何一齊文質彬彬的倜儻俊朗,她說話的對象是一個看起來自律甚深的嚴謹男人,大刀劈出來似的剛毅五官好看是好看,但在在寫滿了「不要跟我開玩笑」的嚴肅,以及對眼前一切所表現出的抗拒之意。
「不要讓我再問一遍,你是誰?誰准你踏入這裡的?」顯然他不相信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