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統領!」行刑者再次舉起沾血的黑鞭請示著。
趙簡頷首。他有理由相信,以王爺那睚眥必報的個性,及早死去對她而言應該是老天對她的最大寬容!
「招了嗎?」忽然,趙簡的身後響起如意王的聲音。
朱策冰冷的眼神落在一身狼狽的女殺手身上,即使是在盛怒中,他的聲音仍然顯得冷靜而自持。
「還沒。」雖然朱策不曾疾言厲色,可深知他行事風格的趙簡仍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很美嗎?還是你惜才之心太旺了?」朱策的語氣平淡,但殺傷力卻很大。
「王爺明鑒,屬下絕對不敢。」趙簡的冷汗已將重重內衫都濕透了。
看出如意王對審訊尚無結果相當惱火,趙簡以目光示意行刑者準備再次施以酷刑。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朱策居然用眼神阻止了他。
然後,就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朱策走過水濕的地面,俯下高貴的頭顱,仔細打量這個由他親手俘虜的女殺手。
因為忍痛,她的嘴唇已咬爛了,腦後的傷口仍微微的淌著血。朱策記得這是被他一掌打落高台後,撞擊到地面所留下的傷口。唯一能入眼的是她那白晰的身體,不過此刻,縱橫的鞭痕正佔領了她的整個後背,使她看來淒慘無比。
她已不是席間那名翩翩起舞的蒙面舞孃,只是一個階下囚!
「還不招嗎?」朱策扼住女殺手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來。
因為他的粗暴,她痛苦的低哼出聲,努力睜開那被血漬與汗水弄模糊的眼睛。
在這樣的嚴刑拷打之下,普通人早就熬不過了,看不出這個女殺手的生命力這麼強韌。
「不招?」朱策的指尖惡意的掐進她受傷的背上。
痛!她掙扎著,卻無力掙脫,「不要……」她沙啞的喉間發出讓人不忍卒聽的破碎之音。
「誰指使你的?」手臂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癢,這使朱策的動作變得更殘忍。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殘忍?!
「唔……」她發出了悲鳴聲。
終於還是要招了吧!朱策的唇畔噙著冷酷的薄笑。
他正待凝神靜聽,卻聽到她發出細若游絲的嗓音說道「娘,救……救我……」然後,她終於暈倒在他的腳下。
此時,她的衣裳己盡數殘破,自她身上淌落的水滴竟是粉紅色的!
「王爺,還繼續嗎?」看到如意王的臉上煞氣濃重,趙簡遲疑的詢問。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個倔強的女殺手已挑起了他狩獵的狂熱,不過,回憶起她那雙全然澄澈的眼眸,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可能出了什麼差錯。
☆☆☆☆☆☆☆☆☆☆ ☆☆☆☆☆☆☆☆☆☆
安樂王府,浪拓放行軒。
安樂王燕南平斜倚著美人,一臉的邪魅之氣。
「恭喜呀!才幾日不見,你就成為街頭坊間的風雲人物了。」
「你都知道了了?」朱策有一絲訝然,畢竟,他以為自己把消息封鎖得很好。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嘛!京城裡都在傳說如意王被刺的事。得力大將被刺,這簡直是打了老頭子一個耳光,難怪他會暴跳如雷了。」
燕南平說的「老頭子」就是當今天子——永樂帝朱棣。
「朱高熾那蠢人還對你趾高氣昂的?」
老頭子的三個兒子中,老二朱高煦凶狠殘暴,老三朱高燧陰狠狡詐,只有被民間私傳為「胖太子」的朱高熾才稍微安分點,不過,他的安分有一半是因為他的愚蠢。
「好一點了吧!」不過,那種刻意示好的粘糊勁更讓他受不了。
「你有何貴幹,最好說清楚,」燕南平笑得張揚,「稍後我要收拾東西,可不想被你礙了道。」
「你又要離開?」朱策皺眉問。
「這次打算去江南走走。」他與老頭子的兒子,也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八成是八字不和,否則!怎麼會相看兩相厭呢?
「我要你救一個人。」
「是那個被你藏起來的女殺手吧?」燕南平赤褐色的長眉挑起,直覺整件事已經變得愈來愈好玩了。
「你竟猜到了!」朱策感到有點意外。
先以死囚換走了女殺手,再來一場地牢失火的把戲,連守牢的獄卒都被蒙在鼓裡。他的佈置可說是天衣無縫,可燕南平竟能猜到!那麼,當今的永樂帝也一定……
「你真以為能瞞過老頭子?」燕南平微哂。
老頭子一向多疑,尤其是坐上皇位之後,幾乎在每個府裡都安插下不少耳目。不喜歡老是被人監視著生活,這是燕南平常常離府出走的原因。
「以你之能,王府地牢怎能容人縱火?即便有意外,兇徒也斷不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否則,老頭子豈不是白器重你了?」燕南平一臉玩味的微笑,不過,他的笑意很少到達眼裡。
「這倒是我的疏忽了。」相對於燕南平的不羈與狂放,朱策的微笑要內斂得多了。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嚴格說來,他們都是喜歡在混水中摸魚的人,常常在對手以為勝券在握時,給予致命的一擊。
「朱家兄弟該當心了。」燕南平微笑道。
事情其實清楚得很,一心要除掉朱策的除了朱家三兄弟,簡直不做第四人想。誰讓老頭子太器重他而樹大招風,尤其是在老頭子還有三個野心勃勃的兒子時。
當然,查明真相是朱策自己的煩惱,自私如他者是絕不會趟這淌渾水的。
「你救是不救?」面對他的,朱策只是微笑的問。
「你以為呢?」燕南平似乎開始對桌上的一對鎮尺感到興趣。
「我以為能讓老頭子不痛快的事,你是從來不會錯過的。」
「等老頭子看清你的真面目後,一定會傷心死了。」燕南平笑得邪氣,「不過,這種事我的確喜歡。你備轎了嗎?」
他從來是能坐轎時不坐車,能坐車時不騎馬,何況他還是個超級大潔癖,非自家的東西不願享用。
「跋綸應該準備好一切了。」跋綸是燕南平的貼身執事,專司燕南平出行諸事。
片刻後,當燕南平坐上那頂以天竺異香熏得香噴噴的綠呢軟轎時,終於忍不住歎息,「知我者莫若你,你若不幸死了,我大概會覺得寂寞吧!」
「彼此彼此。」朱策與他相視而笑。
☆☆☆☆☆☆☆☆☆☆ ☆☆☆☆☆☆☆☆☆☆
「她的脈象很亂,而且失血過多。」燕南平慢吞吞的道。
「重點!」朱策不耐煩的說。
「最嚴重的是她腦後的傷口,」朱策再次發飆前,燕南平終於吐出那幾個字,「有失憶的可能。」
「我要確鑿的訊息。」朱策強勢的道。
「給我時間確定一下,還有,給我你的計畫。」
別說她腦部受到重創,即使是正常人,他也能弄得她失憶,當然,前提必須是他高興。不過,這就用不著告訴朱策了,燕南平笑得狡猾。
「她的身份是專門負責保護我的女侍衛。」看到這刺殺他的殺手竟搖身一變成了他的保護者時,那人的嘴臉一定很好玩吧?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觀看這場好戲了。
「如你所願,不過得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對她進行心理暗示。」燕南平微笑的說,知道事情將會精采無比。
「多久?」
「兩個時辰如何?不過,得讓我與她單獨在一起。」
朱策頷首。
兩個時辰後,正如燕南平計畫的那樣,她第一次睜開了眼睛。
「這……這是哪裡?」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而背後的劇痛則讓她慘白了臉頰,「我是怎麼了?」
「你以為呢?」看樣子,一切正如他計畫的那樣展開,燕南平挑起一條赤紅色的眉。
「我……不記得了!」一絲恐慌襲上了她脆弱的心頭。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朱策進來時看見的正是她全然無措的這幕,「這個小白癡在說什麼?」
他的目光炯炯似箭,刺穿了她的心房,她感覺到心臟的疼痛,他的壯碩也激起了她的恐懼。
「我……我……」她囁嚅著,額際已滿是汗水。
「該死!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朱策詛咒著。
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終於繃斷了,她的身子當下一軟……
「她暈過去了。」燕南平按壓著她的脈息,久久後宣佈道。
「你壞了我的計畫。」朱策不悅地道。
「慢慢來嘛!計畫正穩定的進行中。」不過,是他本人的計畫,燕南平賊笑的想。
「如此最好,你下了足夠的暗示嗎?」
「你懷疑我?」不會吧?他的計畫不該這麼快就被識破吧?燕南平咋舌,畢竟,朱策的「驚喜」在幾個時辰後才會揭曉,而那時,他已在前往江南的路上了。
「我習慣謹慎。」朱策淡笑著說,只有蠢人才會濫用「相信」兩字。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燕南平只是微笑。
「我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許妨礙我的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