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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湛亮

  「娘,人家想上石亭去瞧瞧……」盯著湖心上的雅致石亭,沈妤昕恨不得即刻衝上前去。

  「小紅,你陪小姐一塊兒去。」石亭內實在擠了太多遊客了,鳳水瀲不欲前去,只好交代身邊丫鬟陪著愛女。

  「娘,那我們走了!」燦爛一笑,沈妤昕偕同小紅走了,興高采烈地直往湖心的水榭樓台而去。

  目送她們嬉鬧、叫笑著走了,鳳水瀲靜佇於湖畔柳樹下,凝望波光灩瀲的湖面,神色若有所思……驀地,一抹暗黑身影悄悄現身於她身旁,恭敬垂手不知悄語些什麼,只見她冷艷嬌顏霎時間愀然變色,顯得寒冽冷戾。

  「我明白了!」冷聲微一揮手,暗黑身影立即退下,一下子便隱身人群,消失不見。

  她來了!她竟然膽敢住進「問劍山莊」!

  衣袖下,五指悄悄緊握,尖細的指甲陷入掌心嫩肉內,鳳水瀲神色森冷,眸底閃爍著濃烈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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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黝闇夜空,微涼夜風吹送浮雲漂流蒼穹,銀月被遮掩得忽隱忽現。

  雅致的房間內燭光搖曳,輕輕巧巧自窗欞流洩而出,清冷嗓音驀然響起——「聽說昨兒個你邀請了一對男女來莊內作客?」勾起一抹艷笑,鳳水瀲輕梳柔亮烏髮,美眸凝睇床榻上本欲躺下歇息的夫婿。

  「是啊!」挺身坐起,沈馭風古井不波,噙著斯文淡笑。

  「那名姑娘姓任是嗎?」

  「是。」語氣平穩,神色一如往常。「怎麼了?難得見你會問起莊內的客人。」

  「沒什麼!只是白日聽下人在聊,剛剛突然想起,隨口問問罷了!」明艷笑花再現,在夫婿直透人心的沉沉灼視下,她悄悄移轉了眸光,深怕被看出心思。

  「鳳兒,過來。」驀地,他伸手輕喚,叫著夫妻倆人間才用的小名。

  起身迎向他,纖白如春筍的小手滑入大掌中,鳳水瀲被他給猛力抱上床榻,嬌軀一旋,瞬間就被他壓在身下。

  「鳳兒,我愛你!不管怎樣,你永遠是我心中焰火熾燃的鳳兒……」以額抵額,沈馭風眼中充盈著溫柔深情。

  「馭風,你今兒個怎麼了?」鳳水瀲奇怪笑問。結髮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是情感內斂之人,甚少會將這些甜言蜜語道出口。

  「沒事!」輕聲淺笑,他緩緩低首覆住紅唇。

  但見大掌輕揮,絲帳飄然落下,遮掩住旖旎春光……直至良久、良久之後,萬籟俱寂的深夜時分,絲帳才又被人給悄悄掀開,鳳水瀲換上一身輕裝,無聲無息地開啟房門而去。

  就在蓮足踏離房間的瞬間,床榻上狀似熟睡的男人也睜開了眼,若有似無地輕聲悄歎在黑暗中飄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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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芒如電,在漆黑中劃出一道美麗光輪,倏然朝床上隆起的薄被毫不留情地落下。

  鏗鏘!

  清亮的刀劍交擊聲乍然響起,薄被飛甩去,緊隨著漫天劍影電射而出,直攻襲擊者。一時間,客房內刀光劍影交纏不休,鏗鏘不絕於耳。

  越原冷笑,手中寶劍運氣一震,發出清亮龍吟,以著雷霆之勢後發先至地迎向襲擊者不死心再次攻來的冷芒。但見兩道森光銀芒互擊,緊接著鏗鏘斷裂聲驀然乍響,一抹速疾寒光失控地急射而出,「嘟」地一聲,轉瞬間射立在樑柱上,斷刃因勁力未散,還不斷急晃。

  「你是誰?」握著手中斷劍,鳳水瀲急退至窗邊,心中驚疑不定,藉著自窗欞迤邐而入的微弱月光,打量安立於床榻邊,一看就知是男人的高大黑影。

  她是準備來殺任圓的,為何會冒出一個男人?驀地,她突然想到白日部屬來報,曾說任圓是與江湖上的著名鑄劍師一同前來,此時心中已有了底。

  「越原是嗎?」冷冷的,她厲聲問道。

  「沈夫人好眼力。」嘴角勾笑,越原扶起因此番變故而驚醒,眸底充滿倉皇之色的任圓。「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問有沒有受傷是多此一問的,在他密密實實護衛下,連蚊子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我、我沒事!」目睹方纔的驚險,任圓臉色蒼白如紙。若非他陪著她睡,今夜就要命喪於此了……想到這裡,她不禁打起寒顫。

  「別怕!」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恐懼,越原低柔安慰。

  「任圓?」看著緩緩起身下床,偎進越原懷中的纖細黑影,鳳水瀲心中萬般情緒蜂擁而上。

  「我是。」艱澀應答,任圓手心冒汗、發冷,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該以何種態度面對這個在黑暗中,只隱約能看見輪廓的女人。直到溫熱帶著粗繭的大掌悄悄握住她的,她這才定下了心,回以緊緊一握,表示自己收到了他的支持。

  「沈夫人……我想我這樣叫你,你應該較能接受。」頓了下,她苦澀一笑。「至於其他的稱呼,我想你也不願、不缺也不稀罕吧!」

  聞言,鳳水瀲冷然不語,眼中有著深層恨意。

  她不出聲,任圓似乎早有預料,深吸了口氣,在身邊男人默默鼓勵下,神態堅決、毫不退縮地道出自己此番前來的要求。

  「沈夫人,你一定奇怪我和我爹逃了那麼多年後,為何如今會主動前來見你吧?」

  「別向我提起你爹那個淫賊!」憤然變色,口氣又尖又銳。

  親愛的爹親被辱,任圓幾度張口欲維護,卻又在看到鳳水瀲羞辱難消的神情後,最後只能慨然輕歎。「爹爹臨死前說他欠你的,他用他那條命還你……」

  「不夠!」厲聲怒喊,鳳水瀲狠戾地直盯著她。「你們父女倆的存在,足足折磨了我二十年,我這二十年來的痛苦與羞辱,不是他一條命賠得起!唯有連你也一起消失在世上,才能一解我心中之恨,這是你們欠我的……」丟下手中斷劍,殺意再起。

  「放屁!」驀地,一聲極不文雅、粗魯的喝罵出自越原口中,他破口大罵。「任如謙欠你的,他已用命還,一切的恩怨就該就此打住。你想殺圓兒是嗎?你覺得圓兒不該活在世上,她欠了你是嗎?可笑!你無辜,圓兒亦無辜,可她這二十年來卻過得戰戰兢兢,不安地活在被你追殺的夢魘中!

  「當你疼寵沈聿、沈妤昕兩名子女,為他們的一點小事、小傷而擔心、不捨、心疼時,可曾想過圓兒卻得承受著,她身上因寒玄掌而寒毒發作的痛苦,與被人日復一日追殺的顛沛流離?同是你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為何她所面臨的卻是親娘欲置她死地、如此不堪的對待?只因她是任如謙的孩子、而不是沈馭風的孩子?」

  嗤聲冷笑,他怒瞪指責。「你無辜,圓兒亦是無辜!何不摸著良心想想,圓兒真欠你嗎?該是你這個親娘欠她吧!再說,就算圓兒欠你,一條命是你給的,然而在她出生後,你毫無慈心地以寒玄掌打在她身上的那時就還完了!早在當時,那條稚嫩的生命已被你奪走,欠你的已還清。她能再活過來,全憑她爹費盡心力救治,才能將她從陰曹地府搶回。她這條命,是屬於她爹的;而她爹要她好好活著,所以她也將會好好活著,你沒資格說她欠你!」

  「你……你怎會如此清楚這整件事?」鳳水瀲驚疑不已,因未曾被人拿這件事這般挑明了講,而且還是以不同立場來叱喝,因而一時間心思紛亂……

  她錯了嗎?不!她沒錯!她是受害、無辜的人!可……可任圓有錯嗎?那男人說的沒錯!她也是無辜的!那麼是誰的錯?對了……是任如謙!可他死了,那她該找誰報被凌辱之仇?一切的恩恩怨怨該就此了結嗎?她真欠了任圓嗎?

  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讓鳳水瀲僵直的身子一軟,崩潰地倚靠著窗口,眼眸低垂,似有淚光閃動。

  「我為何會如此清楚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夫人你該從困著你二十年的憤恨中跳脫了!」越原語氣回歸平穩,希望這番話能讓她有所覺悟。

  「沈夫人,你不欠我,我亦不欠你,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倚著寬厚胸膛,聽著令人安穩的心跳聲,任圓柔聲低語。「因為我爹的關係,我們是不可能作母女了。所幸在這片漆黑中,我瞧不清你,你也看不清我,彼此不知對方容貌,也許哪日我們在不知情的狀態下擦身而過,互相給對方一個友善的點頭微笑,那麼也就足夠了。」

  聞言,鳳水瀲渾身一震……多麼溫柔、聰穎的姑娘,然而卻是她二十年來所憎恨的親生女兒。倘若是馭風的孩子,她將會多麼地疼寵……

  「這回我來找你,主要就是想將事情談開,希望沈夫人你別再派人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會再逃了……」抬首望進越原那雙湛亮黑眸,任圓釋然淺笑,只覺此刻宛如放下扛了多年的重擔,心底輕鬆、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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