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嗎?」越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卻不那麼想。白日在酒樓時,沈馭風聽到她的名兒後,眼中閃過的異樣,他絕對不會看錯。
「怎麼了嗎?」覺得他有些怪,任圓輕問。
「沒事!」輕笑了聲,要她趕快上床躺好。「夜深,該睡了!」
順從躺上床,擁著薄被,見他欲起身離開,小手忽地探出,微微顫抖地拉住他。「別走!」
「嗯?」發覺她神色不安,越原坐回床沿邊,大手反掌緊握住她的。
「我怕,別走!」牢牢抓住他,似乎怕他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怕什麼呢?我在這兒啊!」瞧出她眼中的驚惶與恐懼,越原索性不回房,直脫鞋上床,在她身邊躺下。「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
「謝、謝謝!」有些害羞,縱然心知這樣於禮不合,任圓卻情願如此,微偏著螓首,迷濛的眼望進兩潭黝黑深水,像解釋又像似自語。「我……我以前不怕的!從前爹爹要我好好活著,不許把命賠給她,我雖遵從了爹爹的遺言,可心中卻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就算讓她取了命,我也不怕的……甚至……甚至希望那個時刻趕快到來,好讓我能早日去找爹爹,可如今……如今我卻怕了……
「有了你後,我好怕以後再也見不著你。我怕自己死了,在幽冥黃泉徘徊,流淚成河、苦等數十年才能再見你的身影。如今的我怕死,怕她取走我一條命,讓我無法再貼著你的胸膛,聞著你的味道……今夜的我,睡在離她如此近的地方,我好怕當我合上眼後,再也無法醒來瞧著你……」
「圓兒……」早知她存厭世想法,如今又聽她發顫著身子,低訴著這番話,越原大受震撼,心神激盪地將人給緊擁入懷,感動深情的呢喃低語……
「我喜歡你的怕……喜歡……安心的睡,明兒一早,當你睜開眼時,瞧見的依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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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這事兒不妥!」深夜的書房,沈聿焦躁地來回踱步。
「何事不妥?」相對於兒子的浮躁,沈馭風倒是一身的沉著,靜心凝神地揮舞丹毫。
「就是邀越公子與任姑娘至山莊住下之事。」急急叫嚷,深怕會出事端。
「咱們『問劍山莊』向來好客,聿兒,你亦喜廣交朋友,為何這回反應卻如此異於尋常?」不疾不徐地繼續沾墨揮毫。
「這……」遲疑了下,沈聿心想與其最後惹出事端,倒不如將一切說與爹親明白,好讓他能有所提防。「爹,娘不知為何原因,曾派人追殺任姑娘,我怕他們這回是來尋仇的。」
筆下一頓,隨即繼續書寫,恍若無意地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爹,孩兒就是什麼都不知曉,所以才心急啊!」總算爹親有反應,雖然還是一副無事樣,但至少開口問了,表示有聽進心裡去,是以沈聿趕忙道出自己的憂慮。「任姑娘雖是弱質女流,完全不懂武藝,但她身邊有不少人願為保護她而拚命,別說陪在她身邊的越原,就連『白髮魔剎』亦出言警告,明白表示只要任姑娘有絲毫損傷,便要前來尋仇。真不知娘為何要殺任姑娘?我曾問娘,她卻什麼也不肯說。」
「不准追問你娘!」擱下筆,沈馭風嚴肅地看著兒子,沉聲囑咐。「關於任姑娘與你娘的事,他們自會解決,你不許插手也不許問。」
「爹……」凝看著爹親,沈聿心覺有異,沉默許久後,才遲緩問出口。「您是不是知曉原由?」
看著書案上墨跡方干的字,沈馭風未給答案,卻若有所感地道:「聿兒,人有時得學會怎麼裝糊塗哪……」
沈聿不解,順著他目光而下,卻見紙上只寫著蒼勁有力、直透紙背的兩個大字——糊塗。
第十章
翌日。
清晨,薄霧瀰漫,「問劍山莊」的庭園裡,有兩道人影相依相偎,沒有任何的情話互訴,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這心靈交流的親密時刻。
貼在男人胸前,靜靜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女子唇畔漾著輕淺笑花,一臉的平靜祥和……
就在這無聲勝有聲的時刻,驀地,未見人影,一陣清脆笑語已從遠遠的花徑一端傳來……
「娘,好不好嘛?陪人家一塊兒去……」天真不識愁的銀鈴嬌脆嗓音叫笑著,一聽就知在撒嬌。
「夫人,小姐又使賴磨您了……」丫鬟低柔笑道。
「好啊!小紅,你真是大膽,竟敢取笑我……」嬌脆嗓音佯怒嗔叫。
夫人?小姐?莫非是……
庭園中,依偎的兩道人影有默契地互覷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對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樣。
「圓兒,你現在想見她嗎?」趁人尚未來到,越原先行詢問,很是顧及懷中人兒的感受。
「不……」輕搖著螓首,任圓眼中有著慌亂。「我……我尚未準備好……」
「不打緊!這事兒不急,慢慢來!時間多得是!待你有了心情再說。」撫慰笑道,越原攬抱著她,足下一點,輕巧躍上角落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上,隱身其中。
「謝、謝謝……」凝著剛毅臉龐,她感動低語。
沒多說什麼,越原僅是在她粉頰輕落下一吻,隨即悄悄撥開濃密樹葉往外瞧去,就見幾名丫鬟伴著一名嬌俏少女與一名冷艷美婦漸行漸近,不一會兒已來到庭園中。
看來明艷美婦就是鳳水瀲了,而那少女應該就是她與沈馭風的女兒。越原眸光迅速掃過眾人,心中已然清楚,於是悄悄收回撥開樹葉的大手,不再多瞧。
而被抱在懷中的任圓雖知他的動作,心中卻無任何一絲一毫想看生育自己卻又要殺自己的女人的慾望,是以從頭至尾,她只是將螓首埋在他肩窩,合上眼靜聽庭園中的笑語飄入耳內……
「娘,今兒個『苒芸苑』的賞花會,您就陪女兒一塊兒去嘛……」嬌俏少女——沈妤昕賴磨著人,非要鬧到娘親答應不可。
「要賞花,咱們園子不多得是?何苦去人擠人呢!」鳳水瀲清冷嗓音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寵愛。
「哎呀!那不一樣嘛!」沈妤昕噘起櫻唇,隨即又笑開了。「人家喜歡和娘一塊兒出門,很有面子呢!」
「胡說些什麼?」
「本來就是啊!娘您這般美,只要一出門,好多人都忍不住偷瞧你呢!和您走在一起,連女兒都覺得與有榮焉,若今兒個您也去賞花會上,肯定人比花嬌,大家瞧您就成了。」沈好昕笑嘻嘻的,嬌聲軟語直哀求。「陪女兒去嘛,好不好?人家真的想和娘您一塊兒賞花游景……」
「油嘴滑舌!」禁不住女兒撒嬌,鳳水瀲柔聲笑斥。
「娘,您是答應了?」聽出她已軟化,沈好昕雙眼一亮。
「生出你這般磨人的纏人精,不答應行嗎?」
「哈哈……那太好了……哎唷!」正兀自拍手笑得開心,忽地,沈妤昕雙手捂額,慘叫一聲。
「怎麼了?」鳳水瀲嚇了一跳,連忙拉下她手來查看,卻見雪白額上瞬間紅腫一塊,看來是讓蜂兒給叮了。
「哇!好痛、好痛……」疼得受不了,她哇哇大叫。
「快回房,娘幫你擦藥就不疼了……」滿心不捨,鳳水瀲忙不迭地拉著她速速離開,慈愛、疼寵之情溢於言表。
一眨眼間,一干女眷匆匆離去的身影便消失在庭園中,回復了先前的幽然寧靜……
忽地,越原扶攬著懷中人兒躍下大樹,擔憂地瞅睇著她。「圓兒,你怨嗎?恨嗎?」同樣十月懷胎的女兒,差別卻是如此的大!一個受盡疼寵,才被蜜蜂叮咬一口,鳳水瀲就緊張、不捨成那樣。一個卻恨之入骨,二十年來不斷被她派人追殺,日日提心吊膽過活,就連睡覺亦害怕再也無法醒來。
澀然搖頭,她明白他話中的涵義,僅是低緩苦笑。「愛深則恨濃。我和她之間既無感情,又怎會有愛憎呢?」
聞言,越原為她心疼。「難道你不曾想要過娘親的疼愛?」
「我爹給我的,夠多了!」想起爹親,她微微泛笑。「如今,我還有你和伯父給我的,再不滿足,可要遭天打雷劈了!」
「說得好!」眸底閃著柔情光彩,他愛憐地低首傾身,迅速在粉唇上偷得一吻。
啊——這兒可不是沒啥人煙的山中,他還這般沒正經,可別叫人給瞧去了!臉蛋兒瞬間酡紅,熱得都快燃起火來,任圓又羞又赧,悄悄溜了四週一眼,還好發現無人經過看見,不然可羞死了。
此番羞赧舉動全落入越原眼中,樂得他哈哈大笑,忍不住又想偷香。
「啊……原,你別再胡來……唔……」
呵……看來是有人敵不過蠻纏,又被吃了嫩豆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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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石亭台、花牆遊廊的著名賞花園林——苒芸苑內,湖石假山、小橋曲徑巧妙安排,賞游漫步園中,一步一景,觀之不盡,吸引了眾多賞花客前來欣賞百花爭妍、蝶蜂竟競喧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