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鬼正要開口解釋,突然——三公主夜姬姑娘已從外頭急急的衝回來,關上門、拍拍胸脯,拚命的叫道:「好險、好險,差點就要被抓到了。」
「三公主,你在逃難啊?」不然怎麼像是火燒屁股似的,逃得飛快?
聽大頭鬼問起,夜姬馬上哇哇叫,她比比外頭,又睜大眼睛,嘰嘰喳喳的說:「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碰到誰了?是生娘娘耶!她手裡拿著一個小娃兒,你知道她拿小娃兒要做什麼嗎?竟然是要塞到我的肚子裡耶!
「她有沒有搞錯,我的肚子那麼小,怎麼可以塞個娃兒進去?」
夜姬說得口沫橫飛,一直在數落生娘娘的不是。
大頭鬼聽了,頓時覺得天崩地裂,山河變色。
我的天老爺啊!他昨兒個也不過是消失了一下下而已,只不過是去四處晃晃,怎麼幾個時辰沒看著三公主,三公主不僅把自己給了耿大夫,這會兒連生娘娘都出現,追著要把孩子塞給三公主——
「耿大夫,你『做人』未免也太成功了一點。」大頭鬼忍不住怪起耿濟農來了。
而夜姬聽到大頭鬼叫耿濟農時,連忙踩了他一腳,低聲糾正他道:「你叫錯了啦,你要叫他相公。」夜姬對著大頭鬼竊竊私語。
她以為耿濟農沒聽見。
耿濟農卻聽得一清二楚,不只如此,他還聽懂了生娘娘與娃娃之類的對話。
如果,夜姬真是閻羅王的女兒,如果,這世間真有鬼神在,那麼夜姬急急逃開的生娘娘豈不就是——送子觀音?!
耿濟農愕然地盯著夜姬看。
他看她說話時比手畫腳,看她臉上豐富的表情——的確是像極了昨兒個的連玉荷。
「你真的是三公主?」耿濟農覺得有必要再確認一次。
聽見耿濟農那個悶葫蘆開口說話,夜姬覺得好稀奇喔!
她展著眉眼,望著他東看西看。
她還以為他這一輩子就只願意跟顏芸娘與連玉荷說話呢!
夜姬開心的點點頭說:「是啊!我就是三公主啊!」
「可是,在東大街那柳柳胡同那位老人家,她不是你娘嗎——」
「哎喲!那是大頭鬼他娘啦!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了,可你偏不信,到最後我也懶得解釋那麼多,就自然而然的讓你誤會下去了咩!」
「而你體內的寒氣?」
「是與生俱來的啊!我自小生長在不見天日的鬼城,又從小吃生冷的食物,從小到大都跟那些魑魅魍魎在一起,體內囤積著比平常人更多的寒氣,所以——」夜姬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這是與生俱來的,根本沒辦法改變的宿命,所以,以後你別強要我吃藥了。」
「你知不知道你熬的那個藥好苦、好難喝耶!」夜姬皺著一張小臉,像是痛苦難當。
她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吃藥耶!
這一次,耿濟農不再覺得她的表情可愛,他甚至生起夜姬的氣來。
「所以,你為了不想吃藥,特地趕赴南天門,去月老那兒要了芸娘的泥巴尊相,讓大頭鬼附身其中,與我成親是不是?」耿濟農怒目雙張,恨恨的質問夜姬。
夜姬沒料到耿濟農竟然全都知道了!
而且耿濟農知道之後,還很生氣耶!這才是不得了的大事呢!
可惡的大頭鬼,竟然害她被耿濟農罵。
「是你說的是不是?」夜姬凶巴巴的轉過頭詢問大頭鬼。
大頭鬼飛離了顏芸娘的肉身,躲在耿濟農的身後。
這樣一來,三公主要罵他就得先面對耿大夫的怒氣,偏偏這會兒耿大夫在氣頭上,三公主避耿大夫尚且來不及,怎麼可能正視耿大夫背後的他呢?
嘻嘻!大頭鬼覺得這一招好用極了。
果然,夜姬一看到耿濟農就沒轍。
她嘟著嘴巴,搔搔腦袋瓜子,鞠了個躬說:「對不起嘛!我是好意耶!想想看,你妻子都死了那麼久,你還想著她,打算一輩子不再娶妻,那你會很可憐耶——」夜姬把自己說得像是多有良心似的。
大頭鬼聽了差點吐出來。
拜託!明明就是三公主愛玩,哪來這麼多的理由啊?
「那你呢?你現在怎麼辦?」耿濟農問夜姬。
夜姬瞠著大眼睛,她才不懂呢!「什麼叫做我現在怎麼樣?」她人好好的,沒什麼怎麼辦不怎麼辦的問題啊!
「我是問你昨兒個與我——」耿濟農基於禮教,覺得他根本就是有口難言。
夜姬側著頭,歪著臉,看著耿濟農期期艾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到底想說什麼嘛?幹嘛吞吞吐吐、不幹不脆的?」
「三公主,耿大夫想說的是,他昨兒個與你行了周公之禮,想問你做何打算啦?」唉!耿濟農不敢開口說的,大頭鬼就好心幫他提了。
「周公之禮!什麼是周公之禮?」
「就是敦倫咩!」大頭鬼解釋道。
「那什麼又是敦倫?」夜姬更不懂了。
「就是嘿咻咻啦!」
「還是聽不懂啦!」夜姬生氣了,她大聲的吼出來,要大頭鬼別再和她打啞謎了。「你能不能說白話一點,別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
「嘿咻咻已經夠白話了耶!」大頭鬼很無辜的說。
「還是聽不懂咩!」夜姬笨笨的直說。
「那——」大頭鬼攪盡腦汁想了一下下,有了!「就是昨兒個晚上,耿大夫拿棍子打你的那件事啦!」
「那件事啊?」夜姬終於懂了。
她大方的拍拍耿濟農的肩膀,要他寬心,別放在心上。「我只有痛一下下而己,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有——我只是流了一點點血,早上起來的時候,後來就沒有再流了,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沒事的啦!」夜姬嘻嘻哈哈的跟耿濟農解釋她的身體並沒有大礙。
耿濟農的臉都快變成豬肝色了。
「你是在說什麼渾話?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清白就這麼斷送在我的手裡,難道你一點都不介意嗎?」
耿濟農厲聲咄咄的質問夜姬。
夜姬縮著腦袋瓜子,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她才被吼得莫名其妙呢!
拜託,她這個被打、被戳的人都不在意了,為什麼耿濟農這個打人、戳人的人還這麼凶?
夜姬一臉的無辜。
耿濟農實在是給她氣到沒力。
「耿大夫——」大頭鬼拍拍耿濟農的肩,要他先別生氣。「我家三公主要是知道什麼叫做女孩子家的清白!那昨兒個晚上,她也不會變成連玉荷,跟你同房,今兒個更不會連什麼叫『周公之禮』、什麼叫『敦倫』都不知道。」
「嘿咩、嘿咩!」夜姬猛點頭。
其實,她也聽出來大頭鬼剛剛那席話,貶低她的意味滿重的,但是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讓耿濟農滅滅火。
他好凶喔!這樣讓她有點怕怕的耶!
「你別生氣咩!你要是不滿意大頭鬼扮的連玉荷沒關係,不然——嗯——」夜姬很用心且很努力的在想法子討耿濟農的歡心。
對了。
「我帶你回地府,偷看判官的生死簿,看你亡妻顏芸娘到底投胎到哪個人家去,等找到你的亡妻之後,你再等她個十來年,然後你就可以娶她了啊!」呵呵……她實在是太聰明了,竟然可以想出這個法子來。
夜姬得意得都快要斃掉了。
耿濟農則是鐵青著一張臉,咬著牙關,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想幫他娶妻的事!
難道她真以為他是那種玷污了她的清白,卻依舊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那種人嗎?
「好,我跟你回地府。」
「真的!」夜姬有點訝異耿濟農的答案。
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耿濟農好愛、好愛他妻子的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那……現在有機會讓他知道顏芸娘的下落,耿濟農當然會好好的把握啊!
真正奇怪的人該是她才是,人家耿濟農要去找他投胎轉世的妻子,她內心裡幽呼呼的在不舒服個什麼勁啊?
第六章
夜姬先幫耿濟農開了天眼,再偷偷摸摸的帶著生人——耿濟農從地府的破洞溜回鬼城。
一路上,夜姬還邊走邊介紹她的生活環境給耿濟農知道。
「這是忘川,看到沒有,被牛頭馬面拘提的就是今天剛剛死掉的人……那!上邊那個檯子就是望鄉台,剛到這邊的魂魄每天都會來這裡報到,瞭望他們的故鄉跟親人,所以啊!你們別以為死掉的人什麼知覺都沒有,其實他們離開人世之後,魂魄還戀著人間。
「如果再加上親人一哭,他們就更加的依依不捨,就好比大頭兒那樣,死了就死了,還老是惦記著他娘的病,要知道這一出鬼城,再讓我阿爹逮回來,那可就慘了。」夜姬喳喳呼呼的說著。
霍地,前面來了一群鬼。
夜姬帶著耿濟農趕快閃人,且趴在耿濟農的身上,護住他生人的氣味。等那些鬼走遠了,她才推開耿濟農的身體。
「呼!好險,差點就被逮著了。」夜姬拍拍胸脯。
耿濟農看著她天真的小巴掌臉,不解地問:「為什麼你回地府也得這麼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