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沒有死,因為眼珠子還在動,身上也沒有受傷的跡象,他們的嘴巴一個個大張著,卻沒有一人能發出聲音。
這一切,襯著幽暗的月光和死般寂靜的山林,顯得格外詭異。
「這、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過驚訝,黎莫出口的聲音顯得斷斷續續。
「大概是被人點中穴道了。」
蕭靖海猜測著,隨即又否認了這個答案。同時點中那麼多人的穴道,要多少高手才行?如果不是被點中穴道,那就是中了迷藥,可那是什麼藥呢?這麼厲害,竟能讓這麼多人同時動彈不得?
還有,一看這些人衣服上的白虎標誌,就知道他們是耶律凱的親衛隊,能在瞬間制伏他們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他們是誰?為什麼在制伏了這些侍衛後,並沒有傷害他們,更沒有要了他們的命?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是善意?還是惡意?在東丹境內,如果有這樣一支能與耶律凱抗衡的強大力量,耶律凱會不知道?
這時,黎莫已經翻身下馬,隨意抓起一個癱在地上的侍衛問道:「怎麼回事? 是誰放倒你們的?」
那侍衛渾身動彈不得,望向黎莫的眼睛卻流露出恐懼。他努力張了張嘴,啊了幾聲後,終於吐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鬼」字。
「鬼?」黎莫先是一愣,旋即大喝。「胡說,這世上哪裡有鬼?」
蕭靖海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銳利的眸光緩緩掃過四周,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當他擰緊眉頭,走近那侍衛身邊時,聞到一股不似尋常花草的奇異香氣,心念驀地一動。
「是狄迦人!」他失聲叫了出來。
他記得很清楚,那日黑衣人在客棧中劫持小晴時,留下的也是這個香氣,而眼前這些侍衛的症狀,不正和那天小晴在客棧裡的情形相同嗎?
「那些人是不是都有一雙紅眼睛?」他連忙掀起那個侍衛問,要是他沒料錯,這就是侍衛口中所說的「鬼」。
不出蕭靖海所料,那侍衛艱難地哼了一聲,算是確認了。
真是狄迦人!
蕭靖海臉色一凜,整個身子毫無徵兆的拔地而起,宿鳥歸林般幾個起落,投身衝進了黑暗中的昭慶寺。
狄迦人如此冒險行動,顯然是為了天眼,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小晴就危險了。
對狄迦人有雙紅眼睛的事,黎莫略有所聞。他剛想問蕭靖海是不是先把這些侍衛捆起來,沒想到蕭靖海已然孤身闖了進去。
怕蕭靖海一個人有什麼閃失,他也連忙跟進。
昭慶寺依山而建,年代久遠,高大的院牆足有兩丈多高,院牆裡的情形和外面一樣,到處是中了軟骨散後動彈不得的人。
因為擔心桑晴的安危,蕭靖海一進寺門,就沿著大殿四周努力尋找。
他知道狄迦人是衝著天眼來的,桑晴還在這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仍心存希望,萬一、萬一狄迦人忘了帶走她呢?
不管怎麼說,他寧可小晴在耶律凱手上,也不願她落在狄迦人手裡。畢竟,他對秋迦人的瞭解少之又少。
「點上火把!」
確定四下並沒危險,黎莫大聲吩咐隨後跟進的手下。
片刻工夫,整個昭慶寺亮起來,蕭靖海發現院裡有幾名女子,連忙趕去翻過臉一看,又禁不住失望,那是些衣華麗的契丹女子,不是小晴。
他輕歎著抬頭,當幽沈的目光落在大殿正中,那個淩亂不堪卻又空無一人的法壇上時,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
很顯然地,小晴是在作法時被人出其不意劫走的。
「蕭王爺,你在找人嗎?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見蕭靖海面色凝重,多少看出些端倪的黎莫湊上前關切地問。
「不用,她已經被狄迦人劫走了。」
蕭靖海深吸一口氣,沈默不語,臉上毫無表情。救小晴固然要緊,可目前急需處理的,應該是眼前這幫叛匪。
「來人,把這些人都綁起來。」彷彿知道他的心意般,黎莫已經開始指揮手下行動起來。
結果,那些反叛的官員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就像粽子一樣被人捆了個結實,身穿龍袍的耶律凱自然也在其中。
即使被人下了軟骨散,即使身為俘虜,耶律凱還是努力高仰著頭,神態中不見半點畏縮和驚懼。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千年不變的法則,他認了。
早在中了狄迦人軟骨散的時候,他就明白這次反叛凶多吉少,只是……沒想到那伙狄迦人擄走桑晴和天眼後就揚長而去,沒有進一步加害他們。
看來天無絕人之路,這讓耶律凱重新燃起了信心。
只要等手下發現昭慶寺不對勁,或許熬個一天半宿等藥效過去,他照樣還是可以接著造反。
他耶律凱有勇有謀,比起那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侄子強上不知多少倍,大遼天子的寶位,捨他其誰?
然而,還沒等到他的手下發現昭慶寺情況異變,寺外卻突然闖進幾十個陌生大漢。
他們是什麼身份?為何問都不問就將他們綁起來?他們難道不知道,依附他耶律凱,將會有終生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就是耶律凱?」冷漠的聲音傳來,帶著說不出的肅殺之意。
耶律凱一怔,眼珠子轉了轉,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正用淡漠的眼神望著他。
「你是……」他用眼神詢問。
「我姓蕭,蕭書博是我父親。」
蕭書博?!一瞬間,耶律凱臉上的肌肉猛地抽動了幾下。如果說,剛才他還心存僥倖的話,那麼現在,他知道自己反叛無望了。
是的,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名男子,但他卻能猜出這名男子的身份。
以前和蕭書博有過數面之緣,知道他有一個兒子,難道眼前這人就是大遼乙室王府的新任王爺蕭靖海?!
耶律凱的頭依舊高高揚起,臉上的神情還算鎮定,但穿著龍袍的身子卻忍不住微微顫抖。對皇室內幕一清二楚的他,向來知道乙室王府對待叛逆的手段。
「你知罪嗎?」蕭靖海低著頭,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看他。
死死瞪著蕭靖海,耶律凱絕望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
不,他不知罪,他是高高在上的東丹王,大遼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的孫子,同樣是皇室血脈,他在為契丹流血流汗的時候,耶律賢那小子還不知出娘胎沒有呢,憑什麼耶律賢自立為帝就是契丹的共主,而他,只能落個叛臣的下場?
「看樣子你還不服氣,沒關係,等回到上京後,我會讓你心服口服。」蕭靖海冷冷地說,出口的嗓音不帶半點溫度。
似乎知道自己將會面對的淒慘命運,耶律凱像是挨了重重一擊,猛一下跌坐在地上。
是的,他可以忍受肉體上的痛苦,但精神上呢?他怎能忍受一個無名後輩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屈辱?
眸光倏地一黯,耶律凱喉結蠕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你……你知道,是誰將天眼送來給我的嗎?」
耶律凱微微張開嘴巴,若不是蕭靖海耳力極佳,又站在他跟前,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是蕭劍秋,哈哈,蕭劍秋是誰你知道吧!你們乙室王府是不是也參與謀反? 你是不是也該被殺戮、被誅殺了呢?哈哈、哈哈……」耶律凱說著,脖子一歪,嘴角淌出鮮血,再也不吭聲了。
蕭劍秋,果然是他!蕭靖海的瞳眸在瞬間收縮,有些事情猜到是一回事,但實實在在被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而當他發現耶律凱不對勁想伸手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啟稟蕭王爺,他嘴裡含有毒藥,自殺了。」一個摩會族的大漢蹲下身子看了看耶律凱的口鼻。
蕭靖海眉心擰起,想了想揮揮手。
「抬下去,檢查一下其他人是否也口中有毒。」
他轉身正想快點處理完這批亂臣賊子的事,好去找桑晴,幾道異乎尋常的驚呼聲驀地從後殿傳來。
「什麼事?」他尚未開口,站在院中指揮眾\人的黎莫,已經高聲喝問了。
「血……眼睛……那老和尚會動……」從後殿匆忙奔出的幾名大漢顯然受了驚嚇,說話語無倫次。
「什麼亂七八糟的?」狐疑地瞪了自個兒的手下一眼,黎莫快步走了過去,蕭靖海也緊步跟上。
進入後殿,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情形,卻令這兩個素來膽大的男人也不禁變了臉色!
後殿一角,刻著菱形花紋的青石磚上滿是血跡,一個身材高大、披著大紅袈裟的老和尚背靠牆壁,盤腿而坐,花白眉毛下的一雙眼睛,竟是空空的兩個血洞!
似乎剛從昏迷中甦醒,他眼睛雖然看不見,但知道身邊來了不少人,手指抽動著彷彿有話要說。
發現老和尚並沒有中軟骨散的跡象,蕭靖海跨前一步扶住他的肩頭。「大師,是誰把你害成這樣,是狄迦人嗎?」
從老和尚的裝束看,蕭靖海料定他便是昭慶寺的方丈、耶律凱反叛的同謀,但面對一位如此淒慘的長者,他沒辦法像剛才對待耶律凱那樣,擺出冷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