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一顆斗大的淚珠自曲蝶依的眼中,滾落到瞞頓的手背上,瞞頓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梨花帶淚的麗顏,心中的熱血沸騰了起來。
「你說你是親王,那可不可以求求你送我回大漢?拜託你,你是我唯一遇見會講流利漢語的人,你可不可以幫助我?」曲蝶依懇求地睇著瞞頓。
瞞頓的內心掙扎不已,她求他幫她,那哀愁的溫言軟語是他抗拒不了的,偏偏他的私心早有了將她佔為已有的念頭。
「為什麼要回大漢呢?你在家鄉還有親人嗎?」
曲蝶依神色淒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了,我不知道回大漢以後還能倚靠誰,但總好過流落異鄉……」
瞞頓心中掠過一陣狂喜,但他很小心地掩飾興奮的心情。
「不如留在匈奴國,讓我照顧你吧!」
「你!?」
「是啊,我是匈奴國的親王,絕對有能力給你優渥的生活。」
曲蝶依茫然地瞅著他。「可是為什麼你要照顧我?我們只是一面之緣啊!」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了。」瞞頓握緊她的手放在胸前,一雙年輕的眼眸透著熾熱的光采,「也許今天的相遇是上天的安排。」
曲蝶依心裡清楚得很,那可不是什麼天意,但她仍露出小女子應有的羞澀,與深受困擾的表情,一邊想抽回被握緊的小手,想不到瞞頓卻怎麼也不放。
「你……你這是趁人之危!」她羞怒地嬌斥,「我寧可在沙漠裡餓死,也不要屈服於你。」
她倔強又柔弱的模樣深深打動了瞞頓,一股保護欲油然而生。
「你別羞惱了,我不強迫你,更不指望你回報我,我只是想照顧你,讓你免於挨餓受凍,至於我們之間,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顯然他是個年輕又多情的男人,公孫敖果然沒看錯,這樣的男人自詡為正義之士,對弱小無助的美女最是沒有提防。曲蝶依暗忖,臉上卻浮現無限的嬌羞,看得瞞頓心臟怦怦地跳著。
「那……麼,蝶依就跟著親王了。」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回答。那嬌軟嫵媚的語調令瞞頓暈陶陶得無法自己。
「好!我帶你回單于庭!那是王室的居所。」瞞頓俐落地翻身上馬,並將蝶依安穩地置在身前。
靠在瞞頓結實精壯的臂膀,蝶依有片刻的抗拒。
她的計劃到目前為止都順利得超乎想像,可是為何她心中卻忐忑不安?
馬匹有節奏地向瞞頓的隨從侍衛們奔去,這個男人的體貼從他放緩速度可以得知。
對日後必須加諸於他的背叛與傷害,蝶依已經開始感到憂慮了……
☆☆☆
瞞頓將曲蝶依安頓在他的幃帳附近,他為她蓋了一座獨立的帳幕。
所謂的幃帳是由動物的骨架搭起,復上毛氈及白布的簡單建築,適合遊牧民族遷徙的需要。雖然比不上江南建築的細緻繁複,但簡單的擺設卻已夠滿足單純的蝶依。她尤其愛上晚上打開天窗,那種滿天星斗皆為自己一人閃亮的美麗錯覺。
瞞頓堅守著自己的承諾,對蝶依保持有禮的距離。
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對蝶依的深刻眷戀,因為他的縱容和寵溺,蝶依得以自由地體驗瞭解匈奴人的生活。
她依然裝成不懂匈奴語的樣子,在瞞頓面前的蝶依,依舊是個柔弱無助的漢女。可是看似無害的她,卻偷偷探索著有關匈奴的一切。
匈奴人的日常生活和漢人有很大的差距,無論男女,都能自由自在地在原野上奔跑、騎射,他們對事物的看法也和漢人不同,在這裡,身強力壯的人才受到最高的尊敬,年老、體弱的病人反而受到歧視。
最強的人能得到最好的食物和他想要的任何女人。捕獲的獵物由年輕力壯的人開始分配,老弱殘病的人則只有剩餘的部分。父死,子可繼承其妻妾,兄死則弟可將其妻據為己有。
多麼野蠻的體制啊!曲蝶依本來這麼想。但再深思漢人的禮制和歷史,還不也是一樣由最有力量的人奪得政權,之後才滿口仁義道德,用一大堆禮法教條把人民縛死,藉以鞏固政權。
這麼一想,蝶依反而覺得匈奴人的世界單純自然多了。
「你說最強的人可以要最多的食物和想要的女人,那在匈奴國裡,最強的人是單于囉?」蝶依曾這樣問過瞞頓。
他點點頭。
「那如果他想要我,你也只能把我送給他了?」
瞞頓的下顎繃緊,顯得相當不悅。「除非你成為我的妻。」
「是嗎?」曲蝶依眨眨眼,她悄悄抽出被瞞頓握住的手,知道自己觸及了敏感的話題。
「蝶依,嫁給我!」他猛然握住她的手,「我無法坐視別的男人奪走你,尤其是屠玡!」
她知道自己這幾個月來逗弄他、引誘他,卻又不給他一點點承諾,這個男人已經接近崩潰的程度了,她必須小心應對,絕不能再刺激他了。
因此她轉移了話題——
「為什麼說尤其是屠玡?你和現任的單于有過節嗎?」她仰首他。
瞞頓沉下臉。「他是一個英明的君主。」他僵硬地說,「可是我們兄弟並不特別親近。」
他的臉色顯示他並不想解釋這點,對一向坦率開朗的瞞頓而言,這種反應是很罕見的,好奇心強的蝶依可不容許錯過這個秘密。
「為什麼?」她直率地問。
瞞頓顯然掙扎著要不要說,最後仍敵不過蝶依堅決的神情。
「父王在世的時候只專寵我的母親,甚至想過要立我為太子,大哥因此對我頗有戒心,有傳言說他想殺我。」
「真的嗎?」
瞞頓搖搖頭。「我並不相信這種傳言,大哥雖然冷厲嚴肅了些,但還是個公正的領袖,他應該不會做這種事。」
「你似乎對他很有好感。」蝶依說。
「豈只是好感。」瞞頓眼露欣羨的目光,「我從小就崇拜他,他是匈奴第一弓箭手,從小就精於騎射,十三歲那年在狩獵場上獵薊一匹狼——」
「那不是很危險嗎?不小心的話可能遭到反噬啊!」蝶依驚歎。
「是啊!正因為如此,如果能獵到的話,可是莫大的榮耀!」瞞頓崇敬地說。
片刻,他的眼神驀地黯然下來,「可惜他一向看不起我……」
此刻瞞頓像個落寞的小男孩,曲蝶依不由自主地捏捏他的手。
瞞頓愣愣地看著那只冰涼蔥白的小手,忽然握緊它。
「蝶依!」他抬眸,認真地注視著她,「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就算是屠玡也不行!」
他執拗和堅決的語氣,令曲蝶依也不禁動容。
「你根本是多心了。」她甜甜一笑,「堂堂單于怎麼會跟自己的弟弟搶女人?更何況……」曲蝶依垂下眼眸,「我聽說你手上有先王留下的護國寶藏,連單于都要敬你三分。」
瞞頓不語,曲蝶依心跳加速,她希望從他口中聽到多一點關於寶藏的事,又怕他對自己知曉寶藏的事起疑心。
「那只不過是個傳說。」良久,瞞頓終搖搖頭,「我雖有那張藏寶圖,但連我自己也懷疑它的真實性,屠玡應該也不會相信這個吧!」
「為什麼?是不是上面有什麼密語或矛盾的地方?也許是製圖的人故弄玄虛。這樣吧,你拿給我瞧瞧,我搞不好可以參詳出個結果呢!」
曲蝶依臉上的興奮期待只換來瞞頓的輕笑。
「怎麼你這麼的好奇?」他用手點點蝶依小巧的鼻尖。
「我……」蝶依的臉紅了,正思考著怎麼說才不至於引起他的懷疑——
「瞞頓親王!」帳外的侍衛以急促的語氣喊道。
瞞頓應了聲,忙著處理屬下的事了。
蝶依悄悄退出幃帳。
好可惜啊!幾乎要問到重點了。她咬著下唇,暗自生著悶氣——
第三章
「這樣拖下去不行吧!」
端坐在鏡台前梳理長髮的曲蝶依,忽然聽到這樣直言不諱的斥責,拿著梳子的手一震,木梳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發出這樣責難的人是站在曲蝶依身後的中年女侍,看來平凡的臉孔,卻有一雙如禿鷲般銳利的眼瞳。她是漢室派來臥底的諜者,一直在王室中當眼線,負責聯絡蝶依和漢室之間的訊息,美其名為輔佐蝶依,其實曲蝶依心裡清楚——她的任務可能是監視自己吧!
「急什麼,瞞頓對我愈來愈信任,總有一天——」
「不會有那一天的!」范大娘無禮地打斷蝶依,「你繼續吊他胃口,只有把他惹得耐性全失。」
」胡說!」
「別逃避了!」范大娘兇惡的臉湊近蝶依,「你清楚得很,要得到寶藏圖一定要付出代價,那代價就是你的身子。」
蝶依倒抽了口氣,臉色一白。范大娘說的沒錯,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
「別再拖了,你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不是嗎?再這麼猶豫下去,你我身份暴露的危險性就愈大。」范大娘不耐煩地說道。
曲蝶依閉上了眼。準備?她真的準備好了要把清白的身子,交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