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恐懼,縱有百般不情願,曲蝶依還是咬緊牙關,勉強將那可怕的東西吞進嘴裡去。
男人看她吃下東西,緊繃的面容這才緩和下來。在那一刻曲蝶依才發現。縱有大半的臉鬍鬚所掩住,他帶笑的臉卻異常的英俊。
她的心因眼前所見,莫名的狂跳起來。
男人走向她,曲蝶依仰首看著他。
「謝……謝你……救了我……又……」她想說什麼,謝謝他不曾侵犯她?好奇怪啊!她開始雜亂無章地說著,男人的靠近無疑打亂了她的思緒。
男人牽起了她的手,帶她走出帳外,天空依舊湛藍,大地上除了他們沒有人跡,彷彿她方才經歷的惡夢只不過是曲蝶依的幻想。
他的手握住曲蝶依的腰,毫不費力地將她舉至馬背上,隨後男人騎上了馬背,身子緊貼著她,一隻大手佔有性地鎖住她的身子。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裡,更奇怪的是,她竟無一絲恐懼。曲蝶依往後靠在男人身上,隨著馬匹穩定的節奏,竟不覺睡著了……
☆☆☆
男人帶她回驛站。
侍衛和侍女們見蝶依讓一個滿面鬍鬚的匈奴人帶回,又是驚訝、又是喜悅。
男人冷眼看她和同伴們是又哭是又笑地抱在一起,他的表情僵硬,倏地轉過馬頭,策馬離去。
「等一下!」曲蝶依跳起來追上去。「等一下……告訴我你的名字……」
騎著壯碩馬匹的男人很快奔馳向大漠的遠處,蝶依不停地跑著,直到再也追不上。她站在大漠中,茫然地看著愈來愈小的男人背影。
沙漠裡終於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亮晃晃的日光照在曲蝶依臉上,幾乎刺痛了她的雙眼。
蝶依頹然的倒在黃沙地上,心像失落了什麼似的……空空洞洞的……
☆☆☆
一行人繼續往前行,沒有人再提起那天曲蝶依在沙漠中被救回的事。
那會是一場夢嗎?有時候曲蝶依不禁這麼想,盜匪、還有幃帳中的男人,可能是所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吧?
可是,這個夢未免太過真實了。
到如今,她都還能清楚地記起他的氣味,他鬍鬚觸及她細膩肌膚的微微刺痛感,那一瞬間被他制伏在懷中的感覺,時時困擾著她。
如果他沒有收手、如果他們一直進行到最後……想著想著,曲蝶依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
為什麼會對這個素未謀面、如野獸似的男人,產生連自己都羞於承認的順從心理呢?
她不懂,也不敢去懂。反正以後不可能再見面了吧?她這樣安慰自己,才稍稍鬆了口氣……
「曲姑娘,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侍衛李冀稍稍加重的語氣,喚回了曲蝶依神遊的思緒。
「哦!對不起。」曲蝶依紅了臉,「李大哥,你剛剛說了什麼?」
李冀歎了口氣,眼露不忍之色。「依公孫將軍的計劃,我們得在此地分離,剩下的路要由姑娘自己走了。」
她一個人?要獨自在這荒漠之中前行?曲蝶依緊張的捏緊衣角。
雖然行前公孫敖已詳細解說過整個計劃,但在宮中聽他說是一回事,真站在這廣漠的大地上感受又是一回事。縱使大膽如曲蝶依,也不禁要感到忐忑不安。
「姑娘別怕,我們打聽過了,瞞頓親王每日必經過此地,就算他沒來,你也大可騎馬回前方的市集,我們會在那等你。」李冀見了曲蝶依一雙眼睛所洩露出的不安,不禁安慰起她來。
曲蝶依緊咬著下唇,點點頭。
這就是公孫敖的計劃——曲蝶依假裝成在沙漠中迷失的孤女,無意中撞見了匈奴的瞞頓親王。
但該死的,她怎麼沒想到,萬一沒遇上那個什麼親王,又或者在遇上他之前,就先遇上沙漠中的盜匪……又或者那個瞞頓根本對她視而不見、見死不救,那她該怎麼辦?在沙漠中渴死、曬死嗎?
公孫敖想必在漢宮中偷偷嘲笑她的愚蠢吧!?可惡!他當然不用擔心了,反正死的人又不會是他!
思及此,曲蝶依恨恨的咬著牙。
「曲姑娘,我們走了,你保重。」李冀說著,微微頷首,掉轉馬頭離去。
「等……」曲蝶依伸出了手。
然而,他已走遠,沒辦法了,她頹然的放下手。
看來只好硬著頭皮一試了……
☆☆☆
呼吸困難……曲蝶依虛弱地伏在馬背上,發出微弱的喘息。
強烈的日曬,就連頭上包裹的大白巾都抵擋不了,布巾裡積壓的熱氣讓她昏眩不已。
該死的公孫敖!她已不知是第幾次地罵著,喉嚨卻乾澀得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很懷疑自己能否撐到見到瞞頓親王,就算讓他見到了,恐怕以她現在這麼虛弱蒼白的模樣,也絕對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吧!
還想色誘他?曲蝶依搖頭苦笑。
到底經過了多久她不知道,無垠的沙礫大地、缺乏起伏的景色,讓她失去了距離和時間的概念。
好累啊……
她的小手抱緊馬的脖子,不如不覺地閉上雙眼。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這是她昏迷之前最後的念頭……
☆☆☆
「親王,你看那是什麼?」騎在前頭的年輕將士驚異的低喊,勾起了瞞頓的注意。
瞞頓在同時看到了前方的小黑點,他策馬前奔,迅速拉近了與那黑點的距離。
是個獨行的女子!?瞞頓驚異地瞠大眼,鞭子一抽,身下駿馬如風似地疾馳起來。
什麼樣的女子會在大漠中獨行?難道她不知道有多危險嗎?強烈的好奇心讓年輕的親王加快了速度。
「姑娘!」他馳近女子身旁,更加訝異了。
她昏迷過去了!瞞頓扯住女子坐騎的韁繩,止住馬兒的步伐。
「姑娘!」他喊了一聲。
女子在此時虛軟地滑下馬背……
「小心!」他一吼,並跳下馬,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女子的身軀。懷中的柔軟纖弱勾動了他內心某種奇異的情愫。
「姑娘,你還好嗎?」他低頭輕喚了聲,視線對上那女子時不禁倒抽了口氣。
女子頭上的白巾滑落,露出一張如脂似玉的鵝蛋臉,她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如扇般在白皙的臉頰上,印下一排美麗的剪影。
她不是匈奴人,他可以肯定,那出乎尋常的雪肌玉膚,是屬於漢人才有的特徵。
漢女!?瞞頓的心怦怦地跳著,是來自母親國度的美女?那個他心儀已久的土地……
懷中的美女顫動了一下,瞞頓屏住呼吸,一雙秋水盈盈的瞳眸緩緩張開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纖柔無助的女性臉龐。
曲蝶依感覺自己彷彿陷溺在一團混亂的惡夢之中,在她的夢中,她再度被恐怖的盜匪追趕,而那個滿面鬍鬚的匈奴人又再次救了她。
這是真的還是在作夢?她眨眨眼,面對眼前放大的男性臉龐不由得芳心狂跳。是他嗎?
不!她很失望地扁了扁嘴,這個抱著她的男人雖然有一雙和那人相似的眼眸,但他給人的感覺和那人完全不同,那人是沉鬱孤冷的,而眼前的男人卻年輕輕佻。
「你是誰?為什麼抱著我?快放我下來!」她用漢語不客氣地斥責那抱著她的男人。
瞞頓眼睛一亮,女孩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引起了他的興趣,更令他驚奇的是,看來柔弱的女孩顯然有副倔脾氣。
他勾起唇角,「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你就要死在大漠中了。」
「胡說,我一個人在大漠中行走,只不過是倦了、打了個盹,是誰要你多事?我看明明是你故意要輕薄我!」瞞頓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令曲蝶依反感。
面對她的指控,瞞頓不怒反笑。「也許是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美麗的漢女。」
瞞頓坦率的讚美讓蝶依微紅了臉,她忽然發覺這匈奴男子竟一直用標準的漢語和她交談。
「你到底是誰?」她皺了皺眉,「你明明是匈奴人,為什麼會說漢語?」
瞞頓挺起了胸膛。「我是匈奴國的瞞頓親王。」
瞞頓!?那不就是她這次任務的目標嗎?天!她竟然還粗聲粗氣地吼他!?
曲蝶依垂下頭,咬著下唇暗自懊惱。
瞞頓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以為她是震懾於他的身份而心生畏懼,一股自負之情油然而生。
「小姑娘,你又是誰?」他抬起她白皙滑嫩的小臉,「為什麼一個人在沙漠中獨行?」
曲蝶依的大眼骨碌碌地一轉,準備許久的謊言流利地說了出來——
「我本是跟著爹娘一同到塞外做生意的,哪知在路上遇著了盜匪,不但將我們的財物搶奪一空,連爹娘都慘死在那群匪徒刀下,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曲蝶依垂首,壓下心頭的罪惡感。至少盜匪她是真的遇到了,她安慰自己。
「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知道該去哪……只好往中原的方向走……可是、可是我走了好久……好久……都沒見到一處城鎮……我很害怕……卻又不敢回頭……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