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回來了。」
他點點頭,兩人與趕過來的江至祥相偕往趙建東的艙房走去。
一進入門內,趙建東正低聲下氣地擁著淚如雨下的妻子道歉,「對不起,我其實是太氣你不肯好好上岸去調養身體,但文步的話是對的,我昨晚一個人離船後,漫無目的走著,想著,我知道我錯了,我該守著你,守著我們的孩子,所以我們一起上岸去,我已經安排好了地方,我陪你……」
聞言,謝毓玉高興得哭倒在他懷中。
趙建東抬頭看著弟弟,輕拍妻子因激動而顫抖的肩膀,歉然的看著他,「對不起,這陣子因為看毓玉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心情煩躁,對你,還有你們兩個——」他將目光移到江至祥跟孫康義身上,「都很不客氣,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沒事就好了。」兩人忙點頭。
但趙文步卻面無表情。
不過趙建東也不在意,他繼續說:「我已經指示船上的人放下小船,我跟毓玉就搭小船上岸,可以不耽擱到你們趕路,但你們要小心,再來的運河段就是青山段,」他低頭深情看著懷中的妻子,再抬起頭來看著弟弟,「你可以說我自私,我就是想到這一點才迫不及待要帶她下船的,我不想她發生意外。」
「建東。」謝毓玉哽咽,深情凝睇著丈夫,她知道他的心回來了,回來了。
「我明白了。」趙文步定定的看著他,眸中沉澱著一抹複雜的冷漠眸光。
一會兒,趙建東擁著妻子搭乘小船離開了,與前行的商船漸行漸遠……
「今天晚上加強警戒。」趙文步凝重的跟兩名友人道。
「不用你說我們也知道。」這一段路是整條運河上地形最崎嶇複雜的,更是上回商船被洗劫之處。
而趙、江兩人應得自然,絲毫沒有聽出趙文步口吻中帶著一抹無可奈何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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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一閃,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烏雲密佈的夜空下起了一場急驟雷雨。
姚采香已經縮在櫃子一整天了,聽著外頭響趄粗雨敲窗的叮咚聲響,然後轉成嘩啦啦的滂沱雨聲後,她歎了一聲,打開櫃子本想出去伸伸懶腰,沒想到風卻不肯讓開,反而以頭一直磨蹭著她的腳,示意她不要出來。
她皺眉,摸摸它的頭,「怎麼了?」
風以眼示意,不停的看著門,還舉高前腳欲將門關上。
這個動作讓她不解,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它從不曾有過這樣的動作。
「好吧,不要出去是不?那我就再窩進去好了。」她笑了笑,再摸摸它的頭坐了進去,正要將櫃子的門關上時,外頭突地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吆喝聲,甚至還有慘叫聲……
她臉色一白,難道——
她急忙要出去,但風硬是用頭將她擠回櫃子裡。
但她不是弱女子,她曾經不要命的跳錢塘潮、在馬腹上斜掛奔馳呢!所以此時她毫下客氣的抱住風的頭,跨過它的身體衝出艙房。
風飛快的追上去,但姚采香只跑到上甲板的階梯口就急忙煞住腳步,因為階梯上已倒臥了兩名身中數刀而亡的衙役。
傾盆的雷雨讓船身跟著搖晃,掛在甲板上的油燈也隨風狂擺,姚采香緊緊抓著欄杆,鼓起勇氣跨過兩具屍體爬上去,一見甲板上的惡鬥場面,她立即摀住嘴:心驚膽戰的看著十多名蒙面黑衣人與眾衙役激烈過招……
趙文步呢?她蒼白著小臉,冒險的再探出頭,提心吊膽的梭巡他的身影,完全不理會風拚命咬著她的裙擺要她下去的動作。
驀地,她眼睛一亮,看到了!
他正跟一個蒙面黑衣人在搏鬥,兩人徒手過招,雙掌狂砸猛擊、氣勢驚人,而兩人勢均力敵,雖見險象但似乎都沒有受傷——
雨越下越大,甲板上的生死鬥也越打越讓人心驚,姚采香膽戰心驚的偷偷窺視著,驀地,風突地竄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但也鬆了一口氣。
「你嚇壞我了,你什麼時候跑上來——」她倏地住了口,臉色慘白的看著身旁竄出另一頭黑豹擋在她的身前,將她護在身後。
天,兩、兩頭黑豹!她頭皮發麻,渾身僵硬,震懾的瞪著那頭正對著自己的黑豹,它那雙綠眸閃爍著嗜血冷光,好像要將她生吞下肚……
那只黑豹突地吼了一聲,騰空一躍,直接撲向風,姚采香嚇得驚聲尖叫,全身發抖的看著兩頭黑豹滾落階梯咬成一團。
而這聲尖叫也引來趙文步的注意,他臉色一白,對黑衣人擊出一掌,轉身掠身向她。
「她怎麼也在?」黑衣人愣了一下,但隨即撲殺向前。
正在作浴血之鬥的孫康義、江至祥看到姚采香,也是怔了一下,兩人邊打邊急著往她那邊去,就怕與趟文步對打的為首黑衣人會趁他分心時,傷了他……
而趙文步才剛到姚采香面前,那名黑衣人也掠身接近。
趙文步只得轉身迎戰,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就在此時,黑衣人狂暍一聲,與風纏鬥的黑豹突地掙脫了風,以極快的速度縱身而上,張大嘴巴欲從背後攻擊趙文步。
此刻,趙文步已被黑衣人的掌勢逼得無法回身,身後又有黑豹撲來,根本無法兼顧。
就在黑豹銳利尖牙要咬上他脖頸的剎那,千鈞一髮之際,姚采香奮不顧身的衝向前去,抱住了趙文步,黑豹咬住她脆弱的肩膀,鮮血立刻湧出。
痛!她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
但她忍著,她要看,要知道趙文步沒事。
孫康義跟江王祥見那頭該死的黑豹居然咬著她不放,奮力殺敵,擋下了那名為首的黑衣人。
臉色慘白的趙文步身上濺了血,他轉過身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咬牙切齒,手劈向黑豹的頭,對它擊出一個力逾萬鈞的一掌。
孫康義等人幾乎聽到豹頭骨碎裂的聲音……
黑豹軟軟的倒下了,卻也從姚采香的肩膀撕扯下一大塊肉,血流如注……
趙文步抱著她,看著她面如死灰的臉,還有那被撕裂的肩膀,心如刀割,眸中泛著淚光,咬著牙連點了她好幾個穴道,一心想止住那奔流鮮紅的血。
好痛,好痛!她每吸一口氣,就覺得肩膀的刺痛感更劇,血更是往傷口拚命流出……
她要死了,一定是了!她痛暈過去。
趙文步臉色一白,他沒有勇氣察看懷中的姚采香是否還有氣息,風來到他身邊,眸中帶著愧疚,看著倒臥死在一邊的另一頭黑豹時,卻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而另一旁,惡鬥仍持續,打得天昏地暗,血在雨中流洩人河、染紅了甲板,終於,大部分的黑衣人全倒臥血泊中,可為首的黑衣人仍與孫康義、江至祥纏鬥,並明顯佔了上風,孫康義胸口中了一掌,飛身倒地。
江至祥一人難敵,就在此時,風似乎悼念完了同伴,它眸中一閃而過一道冷光,突然縱身撲向那名黑衣人。
趙文步愣了一下,急忙回頭大喊,「風,不可以!」
風瘋了,它撲倒黑衣人,在他來不及起身時,直接咬上他的脖頸——
「啊!」黑衣人發出沉痛的慘叫聲,但風並沒有放過他,仍狂咬著他的身子,一直到趙文步放開姚采香,飛身過來將它拉開後,黑衣人已體無完膚、渾身是血,身子也因痛楚而頻頻顫抖……
孫康義抱著胸走過來,一把扯下他臉上的黑巾,臉色倏地一變,「這——」
江王祥看到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也是倒抽了口涼氣,難以相信,「怎麼會?」
但兩人看向趙文步,卻發現他面無表情,並無震驚之色。
「你、你知道……你真的知道……」瀕臨死亡的趙建東掙扎著以虛弱的聲音問著弟弟。
「回頭是岸,你為何不懂?」他的聲音仍有著難以形容的沉痛,雖然這個哥哥,一直不是個好哥哥。
「我、我……當然不懂……比你優秀的我……為、為什麼只生在一個小官之家?為什麼……就算成了爹娘的養子……樣樣比你強,眾人仍稱……你『小王爺』,而……我只是個少爺?!更可恨的是,沒有血緣的我永遠也當不了王爺……我不平、不平……上天對我太不公平了……」他倏地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怎麼會這樣?」孫康義跟江至祥錯愕的看著趙文步痛楚的闔上了眼睛。
驀地,趙文步又驚慌的睜開眼,轉身衝到姚采香的身邊,抱起她,他施展輕功如流星趕月的奔上岸,消失在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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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個月後 京城
佈置了珍貴花草山石的華宣園內,正在舉行一場盛大非凡的婚禮。
鳳冠霞帔的玉成公王跟狀元郎在皇上、皇后及朝中文武百官的祝賀聲中,進了洞房。
意氣風發的皇上在喜宴上,拿起酒杯對著德親王府一家人道:「這場婚禮能如此圓滿,還真多虧了文步。」他將眸光移到俊美無儔的趙文步身上,再移到他身邊一身粉白綾羅裙衣,有著沉魚落雁之姿的美女,「下一回,朕是不是要改喝你們的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