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如此,似乎倒也挺合理的。或許,打從一開始,他想要迎娶的便是大姐,卻因為大姐的計策,反倒是陰錯陽差的……
「怕了?」石榴得意地掩嘴輕笑。「往後,瞧妳還敢不敢這般囂張。」
傅玨凰緩緩地抬眼,勾起一抹冷笑。「那肯定是騙妳的。」她想也不想地道,不理睬胸口的難受。
「騙我的?」
「我和他的婚約定在十多年前,為的是聯姻;臧府貪圖的是我傅府的榮華富貴,而我傅府貪求的是他的官位和人脈。呵呵,說穿了,全都是一丘之貉,但官商本一家,這事兒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進行,我和他再怎麼不願……還不都成了夫妻。」
要不,她以為這一樁婚事為何延宕好幾年仍推不掉。
「但是……」
「話又說回來,沒有了我,往後他大哥要和番人海商交易的絲造品全都沒了供應,妳可以想像其中的損失會有多大。這幾年來是憑著交情,咱們才會將廠子裡近一半的貨全都交給他大哥,倘若他休了我,妳想結果會如何?」
臧府是受不了這個打擊的,而她傅府,頂多是丟了面子罷了,拿面子換裡子,她還算是佔了便宜。
「可是,二爺說他愛我,昨兒個夜裡,咱們翻雲覆雨時,二爺柔情似水地對我訴盡愛語……」
她說得挺像是一回事的,傅玨凰捧胸別過眼,不瞧她生動鮮明的臉。
昨兒個……八成是在離開主屋之後吧!哼,他愛上哪兒,她管得著嗎?既是管不著,何不隨他去。
可,他想要納妾,想要納偏房,都不該找個這般不入流的花娘!
壓抑著無以復加的心痛,她嘲弄地笑道:「怎麼妳這出身煙花之地的女子還會信那些情情愛愛的事?」
唉,好個可憐無辜又貪得無厭的女子,教她忍不住地想要傷她。
「二爺他……」
「再者,妳以為妳憑什麼會贏過我?妳憑什麼以為他真會為了妳而放棄我?論皮相,妳遠不及我,論身段,妳更是無從比起,論家世……我捨不得再傷妳了,如果妳有自知之明的話,請!要回碧樓,請往那個方向。」她狠狠地重挫她的氣勢。
「妳!」石榴氣得直跺腳。
「請!」傅玨凰指著方向,斂去笑意的粉顏顯得清冷而不近人情。
石榴臨走前,狠狠地瞪了她兩眼,才重踩著地離開。
傅玨凰收回視線,不置可否地勾起冷笑,笑意卻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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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走出主屋,踩在通往碧樓的小徑,卻見著一個小丫鬟在碧樓外頭鬼鬼祟祟地走動著。
「妳在搞什麼?」石榴冷不防地定到她身後。
蜜兒嚇得跌坐在地,就連拿在手中的手簡都掉到地上,石榴彎下腰撿起手簡,睇著上頭娟秀的字體。
「還給我……」蜜兒小小聲地喊道。
嗚嗚,那是她要交給二爺的東西,別同她搶啊!
「這是誰的東西?」
「這是我主子的東西,是我主子托我交給……我不能說了,請妳把東西還給我。」蜜兒站起身想要奪回手簡,可是個子太小,連跳了數回依舊搶不回。
石榴斂眼瞅著她。「妳家主子是誰?」瞧這字體該是出自於女流之輩,而這院落裡頭只有一個女主子……然,手簡上頭的人名卻不是二爺,而是蒙醒……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好玩的事。
「我家主子是二夫人,請小姐還給我吧。」二爺說,她只負責監視二夫人的一舉一動,倘若她和誰有什麼書信往來,也定要先交到二爺手中。
「不還。」她想也不想地將手簡塞進懷裡。
太好了!待會兒她便拿這東西向二爺邀功去。
「小姐……」不要啦,別再整她了,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石榴壓根兒不管她,單手推倒她,蹦啊跳的跑進碧樓裡,等著臧彧炎睡醒,好將這可以證明他妻子紅杏出牆的手簡送到他的手中。
第九章
夜半三更,飄著淡淡秋意的涼風。
傅玨凰早早便上床就寢,房裡頭沒有半點光線,只有自窗外篩落幾許淡淡的月光和繫在長廊上的微弱燈光,可以瞧見房內幾許景致。
一抹修長的身影彷若鬼魅般地閃進房裡,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地關上門,再緩緩地走到床邊。
背光的身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躺在床上的人兒微顫了下,突地微掀開眼,睇著站在床邊的臧彧炎,粉拳不由得抓緊被緣。
這男人三更半夜不睡,突然跑到她這兒來,他圖的是什麼?
正思忖著,卻突然聽見極淡卻又哀怨的歎息聲,教她不由得蹙緊柳眉,百思不得其解。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何要站在床邊對著她歎息?
背光的他,讓她瞧不清楚他的神情,卻依稀感覺到他那一雙迷人的桃花眼直盯著她瞧,目光如炬,眨都不眨的,彷若凝聚為箭翎,穿透床幔直射穿她,然而她卻不懂他今兒個古怪的行徑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神情挾怨含哀,是有話想同她說嗎?難不成,他真打算要納那個俗不可耐的花娘為妾,因而不知道該如何同她開口?
不不,說不準不只是為了妾,而是他想休妻……
可他卻找不著說辭休她?
他居然打算為了一個庸俗又不入流的花娘休妻?她知道他風流,可他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歎息聲又幽幽地傳來,她猛然回神,才發覺自己的牙咬得又疼又酸。嘖,她何必為了這等事發怒?既然他想休妻就休吧,反正她也不是心甘情願地嫁給他,只是他到底要以什麼理由休了她?
一旦休了她,不只是有損傅府的顏面,就連臧府也會受到牽連的,難道他會不知道?
要不是擔心傅府再丟一回臉,她肯定會逃婚,逃個一年半載之後再回杭州!哪裡會任他這樣欺負她,她還不吭聲的?
微掀的眼皮突地張大,惱火地瞪著站在床幔外頭的人影,正要開口罵他一頓,卻見他轉身定到圓桌前坐下,依舊面對著床榻,幾許光線灑落在他剛毅的側臉,隱約瞧見他眉頭深鎖,淡淡地歎了口氣,似乎憂慮極了,又像是有些不安,嘴裡不斷地唸唸有詞。
這混蛋是瘋了不成?
有話就直說呀!幹嘛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她房裡來喃喃自語。
「你到底想說什麼?」
傅玨凰冷冷的聲調在這寂靜的夜裡響起,帶著幾分嚇人的鬼魅氣息,正凝神沉思的臧彧炎驀地一顫,險些摔下椅子。
「妳妳妳……」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這兒鬼吼鬼叫的,到底是在搞什麼?」
她索性坐起身,拉開床幔直瞪著一臉慌張的他。
「我……」臧彧炎搔了搔頭,乾笑了兩聲,目光卻對不上她。「我來瞧妳睡了沒有……呵呵。」
「你不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嗎?」她擰緊眉頭。「你一來,見裡頭不著燈火,見床幔放下,見我半響不吭聲,該是知道我已經入睡,你合該走了,還待在這兒哀聲歎氣作啥?」
「我哀聲歎氣?」他一愣。
有嗎?不是吧,他只是有點急罷了。
「不是你,難道會是我?」她沒好氣地啐他一口。「想說什麼儘管說吧,說完就可以滾了。」
說吧,省得她的心老是懸得高高的……難受極了。
「妳對我說話非得這般不客氣嗎?」他不禁扁扁嘴,映著淡淡光線的臉,果真是怨氣十足,真是在怨她了。
傅玨凰瞇起清冷美眸,似笑非笑地道:「想要聽客氣的話,你就快快回碧樓吧,那兒的話可好聽了,每一句都是摻了蜜、裹了毒的,你愛聽多少就聽多少,沒人管得著。」
「妳妳妳……妳這是說到哪裡去了?」好似拐彎在嘲諷他似的。
天曉得他擔憂的是其它事,他很想要開口問她,卻又開不了口。
石榴今兒個拿了封手簡給他,是寫給蒙醒的,而著筆的人是她……他想問她,她約蒙醒明兒個午時一刻到近水亭台做什麼?他很慌啊,打從知道手簡的事之後,他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寧。
很想問個清楚明白,但一對上她,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箇中原因,大概也只有他才明白了。
唉,妒夫啊,他是妒夫……他多麼不願意承認,可事實上,每每想到她抓著蒙醒不放,瞥見蒙醒瞧著她的眼光,而她淡噙在唇角的笑意……她給他的笑意遠少於一個外人,他都快要搞不清楚究竟誰才是她的夫君了!
「得了,想說什麼就說吧,你不想睡,我還想睡呢。」她無情地當面打了個呵欠,催促著他趕緊說完話趕緊走人。
臧彧炎抿起唇,一臉哀怨,張口欲言,卻又欲言又止。
要他怎麼開口?
若是沒此事,她豈不是會更厭惡他?
但若是真有此事,不趁現下說開,等到東窗事發……難堪的到底是誰?痛苦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