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挑著她細緻滑嫩的臉龐,冷不防伸手一把搶過她的酒,無視於她的慍惱,隨即一口飲盡。
他可不希望待會的重要時刻,身為主角之一的她是迷離酣醉的模樣,他要她清醒的接受。
季裕棠看看手錶上的時間,「十一點半了,待會十二點一到,今年就結束了,在今年結束前,我們一起跳支舞好不好?」
安郁茜皺著眉,忽地揪緊他的衣領,「你──」
她想要大罵他,可是卻又不知從何罵起,只能用哀怨的雙眸瞅著他。
「怎麼了?妳在生氣?」
她看著他,不解為什麼他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待她身邊,他這個賭注高手!
氣惱之餘,一不作二不休,她狠狠的吻住他,像是要發洩滿腔怒火似的。
季裕棠也沒叫她失望,配合著她的吻,一度扭轉了主導權,穩穩的制伏了她刁蠻的性子。
「我愛妳。」他埋首在她的頸窩啃噬親吻著。
她怔然,滿腦子想的是騙子、騙子、騙子……
她生他的氣,也跟自己生氣,氣自己怎麼會為這樣的人交出真心,氣他怎麼這麼虛偽的用愛情的美麗糖衣來欺騙她!可惡──
忽爾,「跟我走!」他霸道的攬著她的纖腰起身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帶著她雙雙翩翩起舞。
「我不會跳舞。」
「妳會的,只要跟著我的步伐就可以。」季裕棠目光侵略的望著她,雙手緊緊的放在她腰際上。
安郁茜討厭他霸道的溫柔,這會讓她想哭,哭自己的愚蠢,還有他的謊言。
她靠在他胸上,頭低垂著,知道真相的滋味好難受,枉費她今天那麼興高采烈的期待與他共同迎接未來的一年。
他牽著她,在這月色朦朧的夜晚,儘管溫度寒涼,依偎的身子卻是那麼的溫暖,他們旋著轉著,隨著音樂一次又一次的旋轉著。
「郁茜,妳知道為什麼在跨年酒會裡,人們總是這樣不厭其煩的轉著圈子?」
「要讓對方昏沉得失去戒備,然後贏得勝利。」她悶悶的說。
他當她這是她的黑色幽默,「不是,不是這樣的。」緩下低笑,他認真的說:「妳知道嗎?曾經有一個孤單的男人,潦倒、孤獨、失意……在年度最後一天的夜晚,寂寞的他只想要把自己灌醉。」
季裕棠聲音低低啞啞的,彷彿自己就是那個落寞的失意人,「他喝了酒在舞池中試圖甩開現實的煩悶與孤獨,他展開雙臂轉呀轉的,看見落單的女孩他就邀人共舞,看見成雙成對的,他也去邀舞,他希望在這最後的時刻,他是盡情在這跳舞上的,至少這樣的忙碌會讓他覺得自己是不孤獨的。
「可是他被拒絕了,不斷的被拒絕,他的貿然舉動還害他挨了不少拳頭,當又一記猛烈的拳頭打在他臉上,毫無招架之力的他沮喪的倒在舞池中,在熱烈的倒數聲中眼看著最後一秒就要到來,一個女孩來到他面前,對他說……」他停頓了下來。
半晌,埋首在他身前的人若有似無的吐出問題,「她說什麼?」
「她說,先生,你可以跟我跳舞嗎?我只有一個人,可是新年就要到了,我希望有個人能和我一起用舞蹈來迎接新年,你願意嗎?終於也有跟他一樣是落單的人,孤單的男人滿心喜悅的伸出手,他在告別往昔迎接新年的那一秒鐘裡,牽著女孩享受著兩人的舞蹈,這個女孩最後成了他摯愛的未來伴侶。」
季裕棠停頓了須臾又說:「郁茜,妳知道我愛妳嗎?」
忽地,啪的一聲,繁光閃爍的潘芭杜陷入一片漆黑,四周所有的喧嘩也都在這瞬間消失寂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安郁茜感覺他吻了她的唇,就在她感到一陣心安的同時他卻隨即退開,害得她在黑暗中不知所措。
「裕棠……」她喚著,手中已然空蕩。
驀然,一簇燭光亮起,又一簇燭光拈亮,一簇一簇的映滿了整個空間。
而他,就昂揚背脊,單膝跪在她身前,像個騎士、王子那麼神氣,鑽戒在他手中,閃耀了她的雙眸。
「郁茜,嫁給我好嗎?」
四周屏息以待,等候著她的回答,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是今晚的焦點。
賭注,這是一場賭注,她只是賭注中的一份子……
她看著鑽戒,又看著他澄澈如水的眼眸,她想哭,淚翻出眼眶。
安郁茜拿起鑽戒,凝視半晌,「我都知道了,關於今晚的賭注,而我現在該答覆嗎?但是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你們大家的賭注?」
季裕棠臉色變了,沒了早先的期待與幸福。
她看著他,咬住唇,一字一句清楚的說:「季裕棠,你差點騙了我,差點……」
他從她眼中意識到了什麼,正要起身,鑽戒已經從她手中落下,她轉身奔離了現場,消失在黑夜之中。
期待圓滿的屏息破碎了,眾人發出驚愕的歎息。
「郁茜,妳聽我說!」他跨步追了出去,「郁茜──」
轉眼間,整個潘芭杜已經遍尋不著她的身影,他踏遍了每一吋地,卻還是找不到她。
狼狽的季裕棠氣急敗壞的扯下了領帶,猛然回過頭,這時陸希傑站在主宮殿的門口,靜默的把他的焦急都看在眼底。
季裕棠回過頭看見他,「是你跟郁茜說出我們的賭注?」他的眉緊緊的糾結。
「我想說也來不及。」
「所以現在你贏了。」他咆哮道。
溫柔的同時,安郁茜是那麼驕傲,她怎可容許自己成了別人的賭注!季裕棠一思及此,就懊惱不已。
「我是贏了,而你得跟我一樣品嚐那刻骨銘心的感受。」
揚眸一掃,「希傑學長,你到底什麼意思?」他沉聲問。
「沒有旁的意思。」陸希傑選擇轉身離開。
季裕棠無助的仰天沉默,天空下雪了,為了他的心痛而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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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開始下雪了,如鷹般的銳利眼神掃了前方儀表板旁的電子時鐘一眼,顯然他又錯過了時間,想當然耳潘芭杜裡的可薇跟小璽一定再一次對他感到失望至極。
他真是個失敗的男人,永遠都是選擇錯過,今年的聖誕節他還是失約了,小璽打電話到局裡找了他好幾回,偏偏他不在維吉尼亞,還是輾轉透過同事才聯絡上他,小璽很失望,在電話那端偷偷哭了,當時他還告訴自己,跨年當天無論如何一定要趕回來,然而他又是錯過。
湯鎮權自責之餘,不忘把腳下的油門踩到底,盡可能飛快的趕往潘芭杜。
下了維吉尼亞公路,往菲爾樹林而去,一個轉彎,迎面一個身穿珍珠白禮服的女孩奔向他,他趕緊踩下煞車。
嘎──車身整個打滑,差點就要撞上樹林,幸虧他機警才沒釀成慘劇。
湯鎮權嚇了一跳,對方顯然也嚇了一跳,整個人腿軟的坐在地上。
他開門下車,氣急敗壞的問:「要不要緊?」
「我……我沒事……」哽咽的嗓音強作堅定,她撥去散落的發,緩緩的撐起自己。
他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她,看見那張臉孔,「妳是……郁茜?」
聽見有人喚著她的名,她抬眼一看,「湯大哥……」眼淚隨即落個沒完。
多年前幸福的婚姻,那時還是學生卻擁有精湛攝影功力的郁茜是他們的婚紗攝影師,那時候的他和可薇多甜蜜,郁茜洋溢青春的鏡頭下,他們兩人忒是恩愛。
後來派翠西亞應徵來到潘芭杜工作,一個因緣際會,發現原來大家都是熟識的,那時可薇還笑說這就叫做緣分。
湯鎮權甩甩頭,不,現在不是他回想過往的時候!
「發生什麼事了,妳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他關心的問。
「我、我剛從潘芭杜離開,我今天沒有開車……」
「妳不會打算就這樣一個人走回家吧?現在已經在下雪了!」他不可置信的說。
她沒有搭腔,只是低下頭去直打哆嗦。
「上車──」
安郁茜搖搖頭,「我不想回潘芭杜去,我要回家。」
季裕棠他們一定還在潘芭杜,她不想回去看見他們。
「那就回家,上來。」湯鎮權朝她低喝。
她猶豫著,「你不是趕著回去看她們嗎?」
「沒錯,所以妳快上車,別耽誤我時間跟我客套推辭,快點!」他又催促。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急,安郁茜愧疚之餘,只好趕緊上他的車,然後保持緘默。
「可薇不知道妳一個人嗎?派翠西亞呢?妳可以讓她們送妳的。」
「這不關她們的事,所以我覺得一個人會比較好。」她低下頭去。
「剛剛有沒有摔傷?」
「謝謝,我沒事的。」她沒事,有事的是她的心,因為就連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季裕棠。
心細的他察覺她的哭泣,安靜的掏出手帕。
「拿去──」
安郁茜無言的接了過來,往自己迷濛的雙眼拭去,不消須臾,已經濕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