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帳。」他主動抽出數張千元大鈔準備遞給收銀員。「還有我姓葛,葛元卓,不是鄰居先生。」
「鄰居葛先生,麻煩你把你的雜物拿走,不要堆放在我這邊。」一個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以為走了個孟薔妘就會天下太平,沒想到她太快掉以輕心了,意外總在得意忘形時到來。
「那些都是給妳的。」雖然不是很滿意目前的稱謂,但他勉強接受這一點點進展。
夏鞦韆面容嚴肅地推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不勝困擾的說道:「我看起來很需要別人的救濟嗎?」
「妳太瘦了,老吃快餐食品容易搞壞身體。」她可以再增五、六公斤的肉。
「現在流行骨感美,我的健康你調閱我的健保卡即可,反正徵信業朝多元化發展,多你一個客戶不致通訊短路。」她是瘦,但不需要他的詛咒。
「我不喜歡,三餐營養均衡,定時進餐才是正確的飲食方法。」葛元卓未加理會她的嘲諷,堅持她一定要正常攝取食物中的精華。
他的態度讓一向冷情的她感到十分不悅。「你的不喜歡與我何關?!我家不開伙。」
「為什麼不開伙?妳家不是有最先進的廚房?」該有的廚房用具一應俱全,隨手皆能做羹湯。
「瓦斯沒了。」她隨口搪塞。
「我替妳叫。」桶裝瓦斯隨叫隨到,非常方便。
「沒醬油。」
「我家有,」待會他會買一箱回去。
「沒糖、沒醋、沒鹽、沒味精。」她缺所有調味料。
「我替妳買。」舉手之勞而已。
她幾乎要瞪他了,他聽不懂拒絕嗎?「我拿不動鍋碗瓢盤也要你替我拿嗎?」
「如果有需要的話,妳敲個門我就到了。」他咧嘴一笑,為激怒她感到高興。
沒什麼表情的她總給人一種獨立雪地的傲然感,像一朵經歷風雪的白梅看淡世情,拒絕讓雪以外的東西染身,讓人無法靠近她半分。
可是她終究是人而非梅,人該有七情六慾,會大哭大笑,大喜大悲,盡情地表現出屬於人的生氣。
她卻不,神色永遠冷冷淡淡的像世上沒什麼事物值得她關心,生也好,死亦無所懼,逍遙來去一遭當是歷練,做鬼也知人的生趣。
凡事無所謂的對人對事,她認為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不需要凡塵俗事來煩她,日夜交替不過是過程,人活著就是為了等死。
這是她給他的感覺。
「真是好鄰居呀!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乾脆幫我煮一煮,再順便幫我吃光,柴米油鹽醬醋茶也不用麻煩了,反正你的廚房都有,你就跟著它們一起腐爛好了。」
夏鞦韆冷笑的丟下一串話,抱著她少得可憐的日用品結算完就準備走人,不等他將所有的食材裝袋。
「對了,你有沒有考慮換掉公司的名稱,『乖乖搬家公司』真的很諷刺,你那群嚇死人的員工有那麼乖嗎?我覺得他們比較適合當殺手。」
第四章
「你們想改行當殺手嗎?」
下經意的一句話引得所有人噴飯,快速的轉過頭,差點把脖子扭斷了,一臉驚駭地望著若無其事的老闆,好像看見他頭上多長了兩隻角。
這麼驚世駭俗的建議怎麼有人敢說出口,干殺手也要有本錢,不是尋常人物辦得到,除了夠狠夠快夠準外,最重要的是要絕情,不能留存一絲人性。
而他們雖然有著不甚令人滿意的過去,但好歹是個人,那種濫殺無辜的事還真做不出來,又沒什麼深仇大恨幹麼痛下殺手。
老闆是受了什麼承受不了的打擊,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匪夷所思的話,他們該不該充當張老師,適時開導他?
面面相覷的眾人無言以對,還是吃飯最重要,待會還有工作要做。
只是,仍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老闆,我們公司要倒了嗎?」不然怎會要他們改行。
「目前營運正常,工作多得做不完,暫時倒不了。」年頭不好,搬家的人特別多,還沒人賴過他們的帳。
「那麼是你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嗎?大家都像一家人,有不適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老闆的健康是員工的幸福。
要是他倒了,他們也就失業領不到薪水,生活陷入困苦,四處碰壁找不到工作後,可能又走回頭路干老本行,等著被人砍死在路口。
想想多淒涼呀!老闆絕對不能有事,樹一倒,賴以維生的鳥雀無所依憑,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想得太多的小蔡打了個寒顫,表情不安的食不知味。
「我的身體也沒問題,用不著擔心,我只是隨口說出心裡所想的事而已。」他自己也為之失笑的搖搖頭,為一時的脫口而出感到愕然。
「哎呀!老闆,你也好心點別嚇人,我們正在吃飯耶!」膽子小的恐怕要尿褲子,以為仇家來尋仇了。
中午的休息時間由公司統一訂購便當,工作提早做完的人就先吃飯,晚歸的一樣有份,只是便當是冷的。
大約有七成的員工坐在橫條的木椅上快速進食,時間就是金錢,多跑一趟就能多賺幾百塊,對出賣勞力的他們而言是得之不易的辛苦錢。
還有一些人在外頭搬家,有時因路途遙遠趕不回來只好在外解決,公司會額外補些津貼,剩下的便當則由其它人分掉。
「就是嘛!以後這種難消化的話少講,我怕得胃潰瘍。」既沒營養又具有相當的爆炸性。
葛元卓抱歉的致意,笑著要大家多吃點,「有個人說我們乖乖搬家公司的員工一點也不乖,看起來像殺手,她建議我們換公司名字。」
「誰這麼有智能呀!看得出我們有殺手本質,早就告訴你乖乖兩個字很可笑,你偏是不聽。」他們已經被笑了無數次,早就習慣。
乖乖、乖乖,聽起來順口又好念,很像小時候常吃的乖乖。
「我覺得挺有創意的,至少我們接的生意都衝著這兩個字而來,也算是免費的廣告。」只要人們記得牢便是成功的銷售。
「這也對啦!可是我們一群大男人配上乖乖兩字真的很怪異耶!你看我們像突然抽高的幼兒園學生嗎?」小蔡模仿小朋友做出可愛的動作,在耳朵旁邊比出勝利的雙V。
他的話一說出來,大家心有慼慼焉的笑開了,那畫面真的很滑稽。
「你們也別太抱怨了,說的人是針對你們外型而不是公司的名字,別指望我會改掉乖乖。」現在一瞧他才發現他錄用的員工全是高頭大馬型,一個個壯得如山。
「噢--」
一陣失望聲立起,以為能擺脫制服上印製的字樣卻是空歡喜一場。
但有人好奇那個敢向老闆進諫言的人是誰,居然能影響甚巨得令他失常,莫名地說出不經大腦的話,這對自律甚嚴的老闆可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老闆,可不可以請問你一樁很小很小的事,方便告訴我們那個人是誰嗎?」有機會當朋友也不錯,英雄所見略同嘛!
一提到那個人,葛元卓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你們不認識的人,說了也沒用。」
「這麼小氣呀!我們就算不認識你也可以介紹我們認識,大家交個朋友湊湊熱鬧無妨。」人由陌生變熟悉就是由朋友開始。
「不必,她不會想認識你們。」說不定會直接潑桶餿水,告訴他們附近有野狗出沒。
「哇!不會吧?跩成這樣,他瞧不起我們喔!」
「不,她是個性使然,不喜歡和人太親近,偏好安靜的生活品質,很怕吵,作息正常照安排好的計劃走,她……很特別……」特別到令他心動。
「老闆說的是你的鄰居?」緣慳一面,印象深刻。
全場突然一陣靜默,不約而同看向將腳放在桌上,把便當盒捏扁丟進垃圾桶的石南達。
不過他下一句話更叫人震驚,下巴闔不攏的掉到胸口,一向獨善其身的他怎麼會注意到老闆的情緒變化?
詭異、詭異,真是太詭異了,難道他暗戀老闆?
「你說話的口氣真像在談論心愛的女子,一臉愉快地將她的缺點當優點描述。」只差沒傻笑、發呆,把對方當成仙人供著。
他也有過深刻的愛戀,在年少輕狂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把她的愛視同理所當然而加以忽視,最後她選擇離開。
石南達撫撫額上的傷疤,眼神深不可測的看向窗外,荒唐的過去也有值得留戀的地方,至少他知道愛人是什麼感覺,以及失去時的痛徹心扉。
「誰的心愛女子,你們這些粗人也有人要嗎?」
聽到話尾的女子應聲一接,拎著一堆飲料的會計錢慧安嬌聲的說著,取笑中微帶不屑的蔑意,不相信有人會看上沒什麼出息的搬家工人。
尤其他們還有前科,是有案底的壞胚子,誰會瞎了眼跟他們在一起?
「妳沒聽過粗人也有春天呀!不然大炮那個老婆打哪來?」一瞧見愛裝模作樣的女人,小蔡的表情變得愛理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