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吵。」
「又說我吵?!」忘了右臂的傷,薛霞飛跳起來,左手叉腰,右手食指猛戳他肩膀,活像潑婦罵街。「你明不明白什麼叫感恩圖報?知不知道結草啣環怎麼寫啊?曉不曉得有恩報恩的道理?你──哇!我又說這麼多詞兒,哈哈哈!我真是愈來愈有學問,愈來愈不得了──唔……」
吱喳不停的櫻唇倏地被他的唇覆住,一股好聞的書卷味充斥鼻間,薛霞飛又驚訝又疑惑。
他在對她做什麼?
「你──唔!」甫開口,他灼熱的軟舌趁隙鑽入,奪走她的聲音。
哇哇?!他他他……他把舌頭伸進她嘴裡做什麼?薛霞飛欲退離,不料沈宜蒼的手掌先一步按住她頸背,壓得她上身往前傾,更加的靠近他。
這這這這、這會不會太奇怪了?她腦袋嗡嗡作響,心口怦咚直跳。
天爺!他對她做了什麼?但這感覺……還挺不錯的。
「唔……」深陷在偷香滋味無法自拔的沈宜蒼突然睜開眼,對上她好奇含羞且困惑的黑眸,唇角揚笑,吮吻的唇始終未曾離開。
薛霞飛原本擱在雙膝上的手,慢慢地爬上他平坦的胸膛,再爬啊爬,最後軟軟地貼附在他頸後,不自覺地摩挲他頸背。
原本單純的吻瞬間爆出激烈火花,漸漸轉為纏綿。
薛霞飛的氣息清冽如水,也因此更顯出她的潔淨無塵,宛如隱於深山的冷泉,毋需刻意,自成一番甘美,甜得沁人心肺,珍貴得令人難尋。
「呼!」終於,四片唇瓣分離,薛霞飛軟軟地貼向他的胸膛,急喘道:「還、還以為會……呼、呼,會斷氣……」
天!她的反應果然不同於一般女子!
沈宜蒼忍不住笑了,俯首瞧見她仰起小臉看著自己,紅通通的蘋果臉與艷紅微腫的唇瓣,全是平日難得見到的風情。
薛霞飛下意識舔了舔唇。
哇哇哇,癢癢、刺刺、麻麻的……但,她喜歡呵。
「沈宜蒼……」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到,她咳了幾聲,才又開口:「同樣是斷氣而亡,但這死法比溺水好太多了……」
沈宜蒼又是一陣搖頭失笑。
唉,她真的是「找」的一員嗎?
為何讓他在還沒找到羊脂白玉前,先掉了一顆心?
這顆心不知還找不找得回來?他問自己。
怕是……機會渺茫哪。
第八章
西域風光,超乎沈宜蒼的想像,並非它荒涼得超出他所能想像的程度,而是它繁華熱鬧的景象,比起中原城鎮有過之而無不及。
望著牛羊遍野的壯闊景象,這讓初到邊塞的他在感動激昂之餘,忍不住讚道:「難怪唐朝詩人高適在〈金城北樓〉一詩中會這麼描述蘭州──北樓西望滿晴空,積水連山勝畫中。湍上急流聲若箭,城頭殘月勢如弓──所謂的邊塞,其壯遠遼闊,與中原秀麗各自成趣。」
當然啦!他這番話又被胸無半點墨的薛霞飛給聽擰成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晚,沈宜蒼就地取材,以枯枝為毫,沙地為紙,教她寫了大半夜的〈金城北樓〉。
那夜,薛霞飛在心裡發誓,以後他又吟唱她聽不懂的詩詞時,自己絕對要閉上嘴巴,以免禍從口出。
近一個月的跋山涉水,兩人由西安至蘭州、甘州,輾轉來到涼州地界。
甫進涼州城,兩人被城中洶湧的人潮嚇了一跳。
仲秋時節的涼州城處處可見大小攤販林立,駱駝、驢馬雜混在擁擠的人群中,買賣議價聲不絕於耳。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涼州城秋市的頭一天。為期一個月的秋市,是東西商旅做買賣、互通貨樣的時機,也難怪城內買賣吆喝聲震天響。
「看來臨時要找到打尖的客棧很困難。」沈宜蒼開口。看這人潮,城裡的客棧一定都客滿了。
「是啊。」牽馬並肩同行的薛霞飛應和道,「走吧,我們往城西去碰碰運氣,涼州城很大,城外也有幾家旅店,說不定能找到空房。」
於是兩人左彎右拐的,想避開市集人潮早點出城,可拐了幾回,發現大街小巷無一處不熱鬧,決定放棄這天真的想法,轉回大街上。
推推擠擠好半天終於出城,當兩人歷盡千辛萬苦,找到有空房供他倆過夜的旅店,早已是掌燈時分。
「歡迎蒞臨本店。」發現有客人進門,年約五旬的店小二立刻迎上前來,一雙老眼在看見沈宜蒼時登時一亮,熱切道:「兩位客倌,不知是要用膳?還是要住店?」
沈宜蒼微笑以對:「住店,煩請給我兩──」
「一間空房。」薛霞飛突然插口。「我們的馬就在門外,別忘了差人安頓它們。」
「霞飛?」沈宜蒼愣了下。
女掌櫃從櫃檯後輕移蓮步而來,在看見俊逸的沈宜蒼時笑容更加燦爛。「兩位客倌是夫妻啊?」
沈宜蒼正想開口說還不是,孰料又被薛霞飛一陣搶白──
「快了。」說話時,雙手纏上沈宜蒼腰肢,朝風韻猶存的女掌櫃一哼。
女掌櫃見狀,蓮花指點在唇邊,呵呵直笑:「喲,原來是私奔的小情侶哪。」
「霞飛?」沈宜蒼仍是一臉不解。
「怎麼?有意見啊!」薛霞飛杏眸嗔視他一眼,圓臉老實不客氣地通紅一片。
她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四目交會,相對於薛霞飛的羞窘,沈宜蒼的眼眸寫滿困惑。
他知道薛霞飛雖不拘小節、生性好玩,但絕不會拿自己的清譽開玩笑,是以,雖有疑問,他仍選擇沉默。
「噢呵呵呵,小姑娘好不害臊哪!」女掌櫃眼波流轉,模樣十分嫵媚。「反觀這位公子倒是害羞得緊呵。」
「讓掌櫃見笑了。」沈宜蒼拱手為禮。
「公子風姿颯爽、氣質出眾,想必出身不凡吧?」
「在下──」沈宜蒼正要回答,卻被人打斷。
「噢呵呵呵,」薛霞飛學起女掌櫃嬌媚的笑聲,臉色隨即一整。「怪了,我未來相公是什麼身份干你何事?將來嫁他的人是我不是你,掌櫃大娘,你是不是多管閒事了點?」
聽見「大娘」二字,女掌櫃雙眸閃過厲光,旋即斂起。「噢呵呵呵,小姑娘言重了,小女子只是好奇兩位怎麼會私奔到涼州來,噢呵呵呵……」
「噢呵呵呵,」再學一次,薛霞飛發現這種笑法很傷喉嚨。「關你啥事啊,掌櫃大娘?」
「你──」女掌櫃順了順氣,決定轉戰沈宜蒼。「公子,要不要點些什麼吃吃?本店菜色雖不豐盛,但絕對美味,來點燉羊肉、太白酒如何?」
「那就──」
「不用了。」薛霞飛再次搶先說:「走了一天的路,我們只想要休息。休、息──這兩個字掌櫃大娘聽得懂吧?會寫吧?」語氣充滿敵意。
不會寫的只有你吧?沈宜蒼盯著擋在自己前頭的嬌小背影,有些好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隸屬北方民族的女掌櫃捋起雙袖。「小姑娘!你──」
戰火來得無端又突然,沈宜蒼搶在女掌櫃開轟之前,先一步拉住看來快要撲向女掌櫃送上一頓拳打腳踢的薛霞飛,同時示意一旁的店小二領他們到住宿的廂房,火速將人帶離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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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膽敢覬覦她的人,下場只有一個字──慘!
一進客房,薛霞飛將包袱甩上床板,咚一聲跳坐上床榻,盤腿而坐,氣呼呼地嘟著小嘴。
沈宜蒼關上門,一回頭就看見她這模樣,好氣又好笑。
「你的嘴巴可以吊三斤豬肉了。」
他為自己倒杯茶水,正要啜飲,卻見床上人兒伸出蜜色小手。
「給我。」
他愣住,搖頭歎了口氣,還是送到她面前。
「你真是愈來愈放肆了。」
薛霞飛大口飲盡杯中的茶水,看著他為自己倒水的優雅舉止,邊說:「我可是你貞操的救命恩人哩,送杯茶水給我喝不為過吧。」
噗──沈宜蒼口中茶水噴出,在空中劃出半弧。「咳!咳咳……你說什麼?!」
他有沒有聽錯?他的貞操?!
「西域邊塞胡人居多,有些民族偏好與漢人通婚。」
「胡漢融合,天下一家,這是好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是啊是啊,」薛霞飛敷衍應道,語調帶酸。「原來沈公子你偏愛胡族姑娘啊。」大色鬼!
「我純粹就事論事。」沈宜蒼譴責地掃她一眼。
「這其中也有作風強悍的民族,通婚不成就搶人,在西域邊防的城鎮經常會傳出漢人遭擄的消息。」
沈宜蒼軒眉一凝,義憤填膺。「強搶民女這種行為太過分了。」
「誰說只搶民女來著?」知道他第一回到西域,她就好心點,不笑他笨了。「男搶女、女搶男,在這裡是常有的事,有些民族甚至會與族人共享漢族妻妾或丈夫。」
沈宜蒼不笨,很快便聽出她話中含義,感到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
「那女掌櫃看中你了,俊偉不凡的沈公子。」想起方才女掌櫃頻送秋波的媚態,她心口一罈醋便嗆得發酸。「如果你對她有意,那就下樓去啊!我相信那女掌櫃早已經磨刀霍霍,等著把你拆吃入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