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恨我而囚禁我二十五年,我恨他是因為他囚禁我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這個數目讓上官尋雪微微一怔,他轉頭望著崇祺,「葉柔離開有二十五年了吧?」
「老爺子,您認識我娘?」恨生疑惑地問。
上官尋雪一聽,一臉驚喜,「葉柔真是你娘!?」
始終不發一語的崇祺一個箭步趨近,直視著恨生,「葉柔是你娘?」
如此近距離的看著他,恨生只覺莫名心驚。為什麼?為什麼這位六王爺跟他如此相似?
他從腰間取出那半塊紅玉,「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崇祺一見那半塊紅玉,難掩激動地道:「這是我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這麼說來,你……你是我的……」
恨生陡地一震。雖然那婦人說,他日後可以這半塊紅玉與他父親相認,但他從不認為有生之年真還能與父親相逢,誰知道……
這是巧合,還是命運?他一下山就找到父親,而父親還是當今六王爺?
不,黑迎刃總說他父親是魔頭,尊貴的六王爺怎會是闖蕩江湖的魔頭?
「你娘呢?」崇祺迫不及待地問,「她在哪裡?」
「我娘過世了,我也從沒見過她……」他悵然地回道。
「什麼?」崇祺震驚不已,「她……她死了?」
與她分開的這二十多年來,他沒有一日不想她。當年她離開後,他曾想過去找她,但她走得那麼決絕,又明說了不要再見他,所以他……
一切都再也挽回不了了,她……她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想不到葉柔替我生了個兒子,她……她留了個兒子給我……」
「六王爺,」恨生眉心一擰,「我想您可能誤會了,黑迎刃說我的親爹是個魔頭……」
「我就是他口中的那個魔頭。」他說。「他所說的魔頭是『追魂刀』陸嘯天。」崇祺直視著他,「而陸嘯天就是崇祺,崇祺就是陸嘯天。」
「這……」
「小兄弟,六王爺確實是你的親爹。」上官尋雪笑睇著他,「這件事說來話長,待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 ☆☆☆☆☆☆☆☆☆☆
來到王府已經一個月了,而他的內傷在上官尋雪的調理下也已痊癒。
對於自己的新身份,恨生還不能完全適應。
他是所謂的魔頭陸嘯天之子,亦是當今六王爺的親生骨肉,如此矛盾的身份在他身上竟同時出現……
經過上官尋雪的解釋,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父親與黑迎刃的過往恩怨。
他娘親是黑迎刃最鍾愛的師妹,而他爹當初為了向黑迎刃等武林正道示威,所以劫走了她。
兩人日久生情,互許終身,卻礙於師命難違,他娘親只好在懷著他的情況下,黯然的離開了他父親。
原來,黑迎刃恨的不是他爹殺人無數,而是他爹橫刀奪愛。
也就因為這樣,黑迎刃囚禁他二十五年,間接報復了他爹。
他知道黑迎刃恨他,但他不知道黑迎刃與他們一家,有這麼深的恩怨糾葛。
他娘親當初是在什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被迫離開他爹的呢?
當她決定生下他時,又是以何等堅定的決心?
「恨生……」上官尋雪悄悄地來到他身後。
「老爺子……」
「不該再叫你恨生的,這名字恐怕是黑迎刃替你起的吧?」上官尋雪說。
他釋然一笑,「留著這名字,我才不會忘記他對我做了什麼……」
說是記得黑迎刃,其實他記掛著的,是念兒——那個總用甜美嗓音叫他恨生的丫頭。
「怎麼?想著那小姑娘?」上官尋雪笑睇著他。
他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
是的,他想著念兒,無時無刻不思念著她。但是,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將她自黑迎刃身邊帶回。
「老爺子,我想習武。」他說。
上官尋雪微怔,「你要報仇?」
「不只。」他神情嚴肅而平靜,「我不但要報黑迎刃囚禁我二十五年及傷我之仇,還要從他手中把念兒帶走。」
「我要打敗他,我要他心服口服的把她交給我,因為……她是我的。」他說。
上官尋雪有點驚訝地看著他,然後一笑,「這一點,你倒是比你爹強多了,呵呵……」
他在恨生肩上一拍,「這陣子替你療傷,我摸過了你的骨骼筋肉,你是個練武的材料,相信在我跟你爹的調教下,不出三年,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包括黑迎刃?」他問。
「這我不敢說,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比他年輕多了,呵呵……」說著,上官尋雪又笑了起來。
「老爺子,」上官尋雪像個老頑童,而相比之下,年紀小上他一甲子的恨生,卻成熟世故多了,「我能學爹的追魂刀嗎?」
上官尋雪微怔,若有所思地,「你爹已經封刀了,你知道原因為何嗎?」
他搖頭,「恨生不明白。」
「因為追魂刀本身乃陰陽矛盾之兵器,帶有魔性,練了這套刀法後,不免沾上殺戮之氣,性情乖戾狂暴……簡單的說,就是脾氣變差了。」
「爹是因為這樣而殺人的嗎?」
「不,你爹闖蕩江湖數年,刀下死的全是一些假仁假義之輩。」上官尋雪非常肯定地說。
這個說法跟當初在尼姑庵碰面的婦人的說法不謀而合,恨生毫不生疑。
「既然如此,為什麼江湖人士還把爹當魔頭?」他不解。
「那些以武林正派自居的人都是這樣的,搞清高。」說著,上官尋雪頗不以為然地一哼,「你就別管那些鳥事了,當前最重要的是,你趕緊學會了武功,上怒劍山莊要人去。」
聽著,恨生撇唇一笑,喃喃地道:「她會等我的……」
☆☆☆☆☆☆☆☆☆☆ ☆☆☆☆☆☆☆☆☆☆
自從回山莊之後,念兒就不吃不喝地躲在房裡,整天以淚洗面。
不管誰勸她,她都不聽不理。
見她日漸消瘦,愛女心切的駱婉終於看不下去。
她下山,來到了葉柔帶髮修行的庵堂——
「駱姊,怎麼一個人來?」葉柔訝異地看著她,因為她不曾單獨前來。
「我來請你上山一趟。」駱婉直接說明來意,「念兒她再不吃不喝,遲早一命歸西,香消玉殯。」
葉柔一怔,神情掙扎而痛苦。
黑迎刃打傷恨生,恨生被人救走,而念兒硬被押回來的事情,她都從王媽那兒聽說了。
她試著幫忙,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現在她每天努力念佛,就為求佛祖保佑恨生平安無事。
「柔妹,」駱婉直視著她,「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該負起相當的責任吧?」
葉柔一震,「駱姊何出此言?」
「是柔妹你幫助念兒逃離山莊的吧?」駱婉說。
葉柔眉心一擰,默認了。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明知道迎刃他不會同意他們的事,為什麼還要……」
「因為恨生是我的兒子!」她打斷了駱婉,眼裡泛著淚光。
迎上她心痛又堅定的眸子,駱婉一怔。
葉柔哀傷地望著她,「駱姊也是人母,應該知道我為何這麼做,畢竟這是我唯一能為那孩子做的事。」
「你是人母,我也是。」駱婉直視著她,「我同情你跟恨生,但我不希望念兒的情路如此坎坷。」
「駱姊,恨生已被師哥關了二十五年,就算他真有罪,二十五年的刑罰也夠了,更何況他何罪之有?」她的語氣有點氣憤,「況且,他們相愛是個事實,為什麼卻沒人願意給他們機會?」
「你知道原因的。」駱婉說。
「我知道,」葉柔眉心一擰,「但是我無法接受。」
「正邪不兩立,要怨就怨他爹是個魔頭。」
「嘯天不是魔頭,他……」
「柔妹,」這回換她打斷了葉柔,「他擄走了你。」
「他是擄走了我,但我是心甘情願為他生下兒子,不管世人怎麼看他,也不管我是不是還能再見他一面,我跟他真心相愛是個事實,就像恨生愛著念兒,而念兒也愛著他一樣。」
「夠了。」駱婉眉心一皺,「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相愛,迎刃都不會允許他們的事。」
葉柔沉默了,然後,她幽幽一歎。「我知道……」
看著她,駱婉心裡其實五味雜陳。她知道黑迎刃如此痛恨陸嘯天及他的親生兒子,都是因為葉柔。
她一方面同情葉柔的處境及遭遇,一方面也妒嫉著讓丈夫如此牽腸掛肚的她。
她知道丈夫並不是不愛她,但他心裡有個空缺,卻是她永遠無法填滿的。
「算了……」她沉沉一歎,「我今天來不足為了跟你爭論,而是想拜託你上山勸勸念兒。」
「駱姊……」
「你是恨生的娘,念兒她或許會聽你的。」她說。
葉柔沉吟須臾,悵然地道:「就算我能勸動她,也不能平撫她心中傷痛。」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很快就會過去的。」駱婉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總有一天,她會忘掉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