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見劉昌威口中喊的那一聲「甜心」,花仲騏心中燃起一股不舒服的介意。他來回看著似乎極為熟識的兩人,不自覺的嘲諷出聲:
「呵呵……看看我昏迷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大事?你們竟然已經進展到這麼熟識的地步啦?」
田馨聽見花仲騏的說法,無聊的將眼神飄開,不想理會他眼中不悅的質問。
她知道花仲騏誤會了什麼,他一定以為劉昌威是在親暱的喊她「甜心」。
她的名字引起這誤會,早已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情了。
她習以為常的保持沉默,懶得多加解釋,自顧自的收拾他的記錄表格,並且走到病房的另一端,以電話通知主治醫師病人已清醒。
花仲騏語氣中明顯的酸醋嘲諷,卻引來劉昌威驚訝的注視。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聽過花仲騏如此酸餿的語氣,好像田馨是他的……
劉昌威細想了一番,然後嗤笑出聲:
「我想你誤會了,她不是我的Honey,而是這小護士的本名叫『田馨』。馨香的馨。」
田馨再一次聽見劉昌威喊她「小護士」,眉頭不悅的微微蹙起。她冷眼瞪向劉昌威,無聲地警告他——
奇怪!她是有多小呀?!幹嘛動不動就小護士、小護士地喊啊?!
雖然有些人會認為那是個親暱的稱呼,代表的是親切與親近,可是在她聽來,卻覺得有著濃濃的輕蔑味。
「哦?」花仲騏聽了昌威的解釋,不知為何心中突然輕鬆了不少。他對自己的這種反應,感到奇怪。
他想可能是剛剛經歷了人生極大的危機,變得較虛弱的關係,所以還處在想依賴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安全感的狀態。
等到他出院,回復到原來的生活時,應該就不會如此怪異了。
花仲騏這樣相信著。
就在田馨通報花仲騏已經甦醒後,沒多久時間,袁振雄帶領的醫療團隊,便進入花仲騏的病房內,替他做最精密的診斷。
雖然他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但大體上都回復的非常良好,現在他已經完全脫離危險期,接下來就是看他腹部槍傷的復原狀況了。
一時間,病房內充滿祝賀聲,花仲騏在劉昌威眼中看見了放心的輕鬆,以及對他終於脫離險境的喜悅。
他心中流過一股暖流。他知道昌威是擔心他的。
等所有醫療團隊包括田馨都離開花仲騏的病房時,守在病房外的謝警官帶著另一名警察進入病房,要求花仲騏作筆錄以協助釐清案情。
但是劉昌威以花仲騏才剛剛清醒,身體狀況還沒復原為由,婉拒了這次的筆錄,想讓花仲騏能得到最完善的休養環境。
花仲騏在劉昌威的協助之下,解決了一些生理需求。就在劉昌威攙扶著花仲騏回到病床上躺好時,花仲騏正巧瞄到劉昌威眼中佈滿了疲憊的血絲。
「昌威,這兩天你都沒睡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劉昌威愣了一會,他搖搖頭拒絕。
「沒關係,我在這裡也可以休息的。」他還是不放心離開,醫生剛剛也有交代,仲騏的傷口不能受到感染,否則容易產生一些併發症。
「好了,別婆婆媽媽了!之前是因為我還在昏迷,現在我醒了,房裡多一個大男人看著我睡覺,我根本睡不著!你就好心一點,先滾回去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吧!你現在的樣子,比我還像鬼!」
花仲騏語氣笑鬧的說著,無非就是希望劉昌威別再替他擔心了。
劉昌威當然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微微一笑,應允:「奸吧!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過來,到時我們再好好談談。」
「嗯!」
劉昌威轉身離開,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花仲騏交代一聲:
「對了,半夜如果你傷口痛到大哭,記得按一下床頭的護士鈴,找護士過來給你秀秀。」他語氣裡滿是戲謔的調侃。
「快滾吧你!」花仲騏故作咬牙,不爽地大叫一聲。
這就是他們的溝通模式,兩人都試圖讓對方覺得安心,知道最危急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哈哈哈——」劉昌威這兩天都沒有如此輕鬆過了。他放心了不少,然後轉身走向門口。
就在劉昌威的手碰觸到門把時,身後傳來花仲騏真誠的聲音:
「昌威,謝謝你。」
他身子一僵,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要跟我說謝謝。」然後他便離開了。
花仲騏看著那扇合上的門:心中感觸良多。他知道在劉昌威的心中,那個傷口依舊存在著。對他,還有……
他深深歎口氣,覺得真的累了,閉上眼,讓睡神召喚他進入夢中……
☆☆☆☆☆☆☆☆☆☆ ☆☆☆☆☆☆☆☆☆☆
花仲騏獨自一人步出位在晶華酒店十二樓的房間,臉上洋溢出如剛剛飽餐一頓的大貓,饜足的微笑著。
今晚他趕赴佳人之約,對方果然也沒讓他失望,兩人共度了一個瑰麗美妙的浪漫夜晚。
他雖不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但也不是柳下惠,偶爾,他會接受這樣的成人邀約。
只是他一直有個習慣,那就是絕不留到天亮,不論當下氣氛多美,他都一定會在凌晨時分離開。
這習慣也讓他在社交圈博得一個「灰公子」的稱號。
花仲騏走出飯店Lobby,等著門僮幫他取車。一會之後,一輛銀灰色的寶馬跑車開過來。
他慷慨的給了門僮豐厚的小費,接著便開車離開。
但人說,當事情太過美好時,之後便會是災難的開始。
當他將車轉入長春路的巷子時,後頭突然閃出一輛紅色的房車,緊緊跟在他後頭。
原本花仲騏還不以為意,但是那輛車實在跟的太緊,而且還沒有掛大牌,於是他開始覺得事情很不尋常。
那輛紅色的房車,一路上不時地將車往他的車道切過來,一副要超車的模樣,但是當他願意讓出車道時,對方卻又放棄,然後緊跟在後頭。
對方這樣反反覆覆的,讓他一直摸不著頭緒,也不清楚對方的真正目的。
他懷疑對方是酒醉駕駛或是嗑了藥,才會有這麼詭異的行徑,
為了避免捲入對方可能會釀成的交通意外,他決定在下個巷子口將路線拉回到大馬路上,以策安全。
就在花仲騏經過一處空曠的私人停車場,試圖想將車子轉出巷子時,後頭那輛紅色的房車,竟然不要命的將車子直接往前超車,然後又突然來個急轉彎,阻擋了他的道路。
花仲騏為免車子攔腰撞上那輛紅色房車,釀成嚴重傷害,只得死命急踩煞車,雙手將方向盤打到底,使整輛車子急速甩尾。
高速打轉的輪胎摩擦著柏油路,地面燃起了驚人的火花,在柏油路上留下兩條又黑又長的煞車痕跡。
而輪胎摩擦著柏油路所產生的尖銳聲音,在寧靜的巷子裡高分貝刺耳的迴盪著,場面完全地失控。
強力的後座力,讓花仲騏在座位上前後大幅度的晃動,接著前座的安全氣囊砰的一聲自動打開,汽車的喇叭聲失控地高聲尖鳴著。
花仲騏只覺得視線所及,皆是一片的白茫茫,耳旁聽到的,只有自己受驚嚇所引起的急促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丟了性命。
驚嚇過後,隨即而來的是猛烈的怒火。
歹年冬,瘋人多。對方若是一心想死,也不該拖著別人跟他一起墜入地獄。
花仲騏抬起頭,怒瞪著卡在他前方的那輛紅色房車,房車的駕駛絲毫沒有任何動靜。不知是已經醉死了,還是怎麼的。
一把怒火從肚子裡狂烈竄出,他伸手擺脫安全氣囊,冷凝著一張臉下車,準備找那不知死活的老兄算帳。
對方似乎也在等著他下車理論,就在他一下車往那輛車走去時,紅色房車的駕駛車門打開,跟著他看見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下車。
那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喝醉了或者是嗑了藥,花仲騏看到一張陌生、蒼白到幾近病態的臉。
對方似乎無意更進一步上前跟他理論賠償問題,只是站在車門邊,等著他走近。
花仲騏心中的怒火頓時燃燒到頂點,他臉上淨是冷冽的威嚴,不悅的朝那男子開口:
「喂,你——」
他突然怔住了動作,怒火烈烈的雙眼此刻蒙上一層驚訝與困惑,小心地瞪著那具有極大殺傷力,此刻卻指著他的冰冷金屬。
那男子舉高手中的黑槍,冷冷的指著花仲騏,慘白的臉上找不到一絲遲疑的神情,似乎計畫已久地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那男子長相極為斯文,走在路上絕不會讓人對他有印象,更別說會懷疑他是道上兄弟。但此刻的他,卻渾身散發一股彷彿來自地獄的冷酷壓迫感。
花仲騏腦中飛快的轉動,他想不出到底有誰要如此陷害他,讓他此刻面對這種生命遭受嚴重威脅的詭異狀況。
他停在原地,憤恨的雙眼瞪著那把朝他筆直指來、裝置了滅音器的黑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