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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綠痕

  「還不都是那女人搞的鬼?」想到這點就有氣的破浪,兩眼四處張望,就是沒在園中找著月渡者的身影。

  「你與阿爾泰處得如何?」浩瀚抬手拍拍他的肩,閒話家常般地拉著他至園中的涼亭裡小坐。

  絲毫不加掩藏的臭臉,立刻忠實地出現在破浪的面上,浩瀚看了,沒好氣地輕歎。

  「阿爾泰是朕親任的西域將軍。」平常他不是挺沒有什麼同僚情誼的嗎?怎麼他的同僚情,老是撿在他的同僚們不在時才會發作?

  「陛下真要他取代孔雀?」不是他要挑剔阿爾泰的身份和為人,只是要他把孔雀的位置讓給一個外人……不行,他沒那度量,那位置除了孔雀外誰都別想坐!

  浩瀚玩味地挑高眉,「你有不滿?」

  「不是,只是他來自地藏——」

  「你不相信朕?」不待他把諫言說完,浩瀚迅速換上了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樣。

  當下他的話全都梗在喉裡,「我……」可惡,又對他來這招。

  浩瀚在亭中站起身,關愛的大掌撫上破浪的頂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撫著他,如同在安哄個小孩似的。

  「乖,好好和阿爾泰相處。」

  總覺得自己好像又被當成幼兒對待,面子因此而大大掛不住的破浪,很想拎走兄長那只正在對他摸摸頭的手,可笑咪咪的浩瀚的表情又顯得很緬懷似的,使得滿肚子火氣想壓又壓不住的他,就只能僵著身子坐在石椅上。

  當站在亭外的曰行者掩飾性地別過險竊笑時,再也忍耐不住的破浪,一把撇開浩瀚的大掌。

  「臣告退!」

  大步大步踏出御園的破浪,在走至園外時,兩眼朝倚在園外沒進去一裊頭看熱鬧的阿爾泰一瞪。

  「你聽清楚,本王相信的不是你,而是陛下!」

  「聽得很清楚了。」覺得他們兄弟情很好玩的阿爾泰,愛笑不笑地繞高了兩眉。

  「陛下,您的手……」這時站在亭外的日行者,才發現浩瀚的掌坐異沾著了方才臨淵所流的血。

  就在日行者忙著掏出巾帕時,站在亭中的浩瀚,面無表情地瞧著那一抹血漬,而後,緩緩收緊了掌心。

  第六章

  破天荒地,海道眾島的大小船隻,在天際晴朗的這日,全都橫越過藍色的迷海海面來到了玄武島,世代散居於海道的神子們,幾乎都在這日齊聚於玄武島,而來自都靈島神宮的巫女與長老們,更是派出龐大的陣仗,登島準備將海皇恭迎至都靈島上的神宮裡。

  高站在東殿臨海的窗口,臨窗俯視著下方目不暇給的各色船隻,數了半天也數不清究竟來了多少人後、北海神色不悅地瞪向身後的兩者。

  「是誰告訴他們的?」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一早就被召來這看神臉色的觀瀾,當下就把責任撇得乾乾淨淨。

  「不是我。」他以為她很樂意告訴她的子民們,海道出了個好色的神人嗎?他不要臉面,她要。

  「波臣那女人還真是學不乖……」才剛康復離開病楊的滄海,則是一手撫著作疼的額際,直在心底想著到底該下該去琉璃島上,把那個陷害他的波臣給大卸八塊。

  觀瀾一手指著身後遠處的殿門。

  「你不去見見他們嗎?」哼哼,現在殿外可等了一堆讓這尊神人見了就會頭疼的人呢。

  「沒興致。」北海想也不想地就打回票。

  「那她們呢?你也不見嗎?」觀瀾心情甚好地揚高了兩眉,走至另一扇殿窗邊打開它。

  不知她指的是什麼的北海,才走至那扇窗畔,立即對下頭那些少說百來個,全都穿戴著鳳冠霞帔,一副新嫁娘模樣的女人惱怒地皺緊了眉心。

  「這是什麼意思?」

  觀瀾懶懶地邊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邊說明,「她們都是海皇的新娘。」

  「新娘?」他哪時曾預約過什麼新娘?

  「神宮裡的每一位後補神女,皆是神宮為海皇準備的新娘。」她不懷好意地瞟他一眼,「就算你貴為海皇,你也該有點天譴了。」

  不想讓她惹毛神人,更不想引起另一場小戰事的滄海,走至她的身旁以肘蹭蹭她,並以眼向她示意,窗外正對面的西殿露台上,這會兒正站了哪一號人物也在看著那些新娘。

  一見到漣漪那張似覆著十層寒霜的臉龐,觀瀾不禁以手掩著唇暗暗叫糟,還未來得及去向漣漪解釋,就見漣漪已快步步入殿內,並在下一刻緊閉西殿所有的窗扇。

  「我去打發那些長老。」總覺得有罪惡感的觀瀾,不情不願地主動扛下責任替北海收拾外頭那些爛攤子中的其一。

  「現下怎麼辦?」她前腳剛走,滄海就指著另一堆女人問:「這票新娘和祭司們,你還是照單全收的全都吃掉?」

  「攆回去。」也看到漣漪反應的北海,頭也不回地離開有著那群女人的窗扇。

  滄海狐疑地拉長了尾音,「你轉性格了?」他居然忌口?這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北海冷笑地掃他一眼,「再囉唆就由你去娶她們過門。」

  為免自己真得奉命娶那堆女人進門,任勞任怨的滄海只好再次為神扮黑臉,冒著得罪所有後補神女和祭司們的風險,前去驅走那堆還等著朝神的人們。

  吵吵嚷嚷了一會,也清楚表明了海皇的拒意後,和觀瀾一般,也得罪了長老的滄海,疲憊地回到殿內,遠遠的,就見獨坐在殿內喝著美酒的北海,兩目所望的方向,正是漣漪所居的西殿。

  「不去哄哄她嗎?」這些日子來,他多多少少也摸清楚這尊神人在想些什麼,「還是說,你拉不下面子?」方纔那堆海皇新娘的陣仗一擺出來,別說是胸懷已經夠寬大的漣滿了,他想,就算是聖人也沒那個好脾氣可再容忍。

  北海搖晃著手中的酒盅,不說也不動地望著大白日裡,卻刻意將窗扇全都緊閉的西殿。

  滄海的歎息拖得老長,「我看你挺機靈的,怎某方面卻蠢得很?」跟自己的心上人嘔氣,划得來嗎?無論結局是輸是贏,不都得要付出愚蠢的代價?傷了對方也傷了自己,這又何必?

  一直沉默不語的北海,在滄海以為他根本就不會回答時,語調空洞地問。

  「當你全心全意愛一個人,可是你卻愛得一點把握也沒有,你會怎麼做?」

  就為了這個理由?他也行行好。

  「呿,又不是每件事都得穩操勝算才能去做,你當世上每個人生來就是贏家?」滄海不屑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當下甩下那個太過無往不利的自大男人往外頭走。

  走遠的他,並沒有來得及聽見這句出自北海口中的喟歎。

  「她若會在乎就好了……」

  他最怕的就是漣漪的什麼都不在乎。

  她不在乎人子與神子之間的是與非,不在乎這片天地裡歲月如何流轉,就連他,也不在乎……她的心好像總是在遠方,他從沒有一刻能夠捉得住。

  她從不開口過問,白日裡,他和哪些女人在一塊,她也不問,他心中真正愛的人是誰。她將他的存在,視為黑夜的一部分,他只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著而已,她從不似他人視他為無所不能、也非得之不可的神人,每當他離去時,她總是背對著他,從沒有開口要他留下。

  她就像一池清淡得可以看透的湖水,獨自美麗,也獨自享受孤寂。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初初被送至風陵,在她踏進他的視線那一刻,遠站在一角的她,眼神看來是那麼的茫然與不知所措,等她明白了神子與眾神為她添了什麼罪名,與她必須承擔些什麼後,在她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裡,則換上了惻然與不甘,那時的他,不知怎地,就是牢牢記住了她在風中獨自佇立的模樣。

  或許就是因為,她總是想要離去的模樣吸引了他。

  從一開始來到她的島上,她就沒有拒絕過他,原以為她和其他的女人一般,可她的冷淡,又令他幾乎有種太過自以為是的錯覺,讓他覺得,其實對她來說,他並沒有那麼重要,而他也不知,他究竟被她擺在心上的哪一處。

  當他倆抵死纏綿時,他會以為他就是她天地裡的所有,可一旦天色將明,她又會毫不猶豫地放開他的身子,轉身離他遠遠的。黑夜裡,她總是不開口不說話,偏偏又在黃昏來臨時等待著他,就像是臨波垂釣的老翁手中的釣線般,在魚兒上鉤後,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在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之前,他總認為,反正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從沒有什麼是可以留下的,因此他習慣了不要在心上放太多,盡量別讓自己負荷太重,因他得和所有神人一般,獨自走完無止境的人生。

  可自他成為了她的黑夜之後,他發覺,或許,他是可以對所有事、所有人都睜隻眼閉只眼,可他卻無法再接近她一分,因要面對不在乎的人與事容易,要面對自己的真心,則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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