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在玩味她的話般,他沉吟了許久,半晌,他緩緩拉開她緊握不放的手,一反輕佻的前態,神色冷漠得像在他倆之間築起了一座高牆。
「事實上,是她困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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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說的沒錯,她是很容易心軟,也太過輕易取信於人。
獨自孤站在海岸邊的漣漪,在月兒東昇在海乎線的那一端時,如觀瀾所願地站在海岸邊,施法收回不知是由何人所放至迷海的瘟疫,暗地裡偷偷成全觀瀾的願望,雖然說她從無一日遺忘當年的神子們對她做了什麼。
那些深烙在她腦海裡的面孔一一劃過她的眼前。
當年,不就是神子請求她製造瘟疫的嗎?為什麼那些神子為了證明自己的地位,又答應了人子驅逐她?到頭來把錯怪至她的頭上,還認定她有罪,將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她綁至海道囚禁。
然而即使是這樣,她還是願救,雖然這跟她的本分完全相反,因她無法忘記那雙不帶一分私心的眼眸,和除了北海外,頭一個敢靠近她,甚至敢握住她的手的觀瀾。
完成了觀瀾的願望後,回到宮內,夜色已深,她刻意繞過熱鬧且活色生香的東殿,避開那令她煎熬的場景,雖然說,她嘴上從不說破,亦從不肯承認。
猶未行至西殿,燈影搖曳的廊上猛然一股氣息襲來,一雙大掌自她身後攀上她的腰際,濃烈得令人不禁屏息的刺鼻香氣,就在北海埋首在她頸間時將她一併兜攏住。
「別碰我!」
壓抑不住的心火,在她嗅到那股香氣後,化為有生以來頭一回的行動,她毫不猶豫扯開彼此的身軀,一掌重擊在他毫無防備的胸膛上,力道之大,就連一旁僅只是掃到掌風的廊柱與粉牆登時進裂出數道裂痕,收勢不及的漣漪,在粉牆上的磚石掉落之後,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
意外的神色難得出現在北海的面上,他看著仍是氣憤難平的她,而後拉長了音調問。
「因為……我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
他倆從不說破的一點,他居然說出口了……他究竟把刻意視而不見的她當作什麼?
她都裝聾作啞那麼多年了……
下一刻,漣漪飛快地轉身步入西殿,沿途順手拉住了正準備離開西殿的滄海,在她走至燈火明亮的主殿後,她即停下腳步一手攀住滄海的頸項,一手拉住他的衣領,而後她踮高腳尖將芳唇主動奉上。
還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張早就名花有主的唇瓣莫名其妙地附了上來,三魂七魄當下統統出竅的滄海,趕忙在緊要關頭以兩手摀住自己的唇,以免無故丟了清白外,還得遭受殺身之禍。
「你敢拒絕我?」漣漪瞇細了雙眼,用力扯緊他的衣領。
一頭冷汗的滄海,怯怯地抬手指向一旁表情陰鷙得似要食人下腹的北海。
「我是怕我會被他『唰』的一聲給殺掉……」就算是天香國色又怎麼樣?無命消受啊,誰要吃了她,包準待會就被那只陰晴不定的笑面虎給啃了。
她迅即撇過玉容,贈了北海一記挑釁的冷眼。
「若你希望,我身上也可以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面無表情的北海,只是沉著聲,將殺人似的銳眸狠狠掃向性命就懸在刀口上的滄海。
「呃……」眼見神仙大人似乎真動上肝火了,滄海嚥了嚥唾沫,害怕地挪開擱在他衣領上的玉掌,打算走為上策,「那個……我是不清楚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啦,不過這些都不關我這凡人的事,我先告辭了……」只要他能離開逗裊,他可以主動為這對葫蘆裡也不知在賣什麼藥的男女提供刀刀劍劍,保證可以讓他們互砍到他們彼此都心滿意足為止。
「回來!」
「滾!」
關他什麼事呀?他究竟是初一、十五忘了擺上瓜果,還是忘了蓋兩座後宮給這兩尊神人享用?他們沒事醒來做什麼?
定立在中間的滄海,好不為難地瞧著這兩尊也不乾脆拿刀互砍,卻偏偏要殃及無辜的天上神。
「你嫉妒嗎?你心痛嗎?」漣漪一手撫過滄海的臉龐,邊問邊偎進滄海的懷裡,「屬於你的東西別人也可分享,這滋味好受嗎?」
「妳不想活只管說一聲就成了,何苦拉我當墊背的……」全身僵如硬木、手指頭連碰也不敢碰她一下的滄海,苦情得簡直快流下兩行無辜的晶淚。
眼裡似進了沙子般,眼前的情景怎麼也無法忍受,難得在漣漪面前顯露情緒的北海,在下一刻立即採取行動,絲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掌狠命將她給扯過來。
「有……有話好說……」被他嚇得面無血色的滄海,忙不迭地抬高兩掌勸和,就怕一不小心真會鬧出神命來。「你、你下手輕一點,她的手會斷的……」這女人禁不禁得起呀?那個臭小子當她是鐵打的還是石造的?
一臂硬生生遭折到身後的漣漪,劇烈的痛楚令她不住地喘息,但她緊抿著唇,就是不願向他低頭,就在北海快扭斷她的纖臂之時,突來的自由令她腳步猛然往前一顛,北海飛快地別開臉,在他轉身的那個片刻,捕捉到他眼角餘光的漣漪,看不清此刻他眼裡所盛著的,究竟是愛還是恨。
「不如,你們就好好談一談……」現場走不掉的第三者,在他倆沉默地背對著彼此時,再次發出一個顫巍巍的抖音。
說時遲,那時快,重獲自由的漣漪馬上轉身就走,而定立在原地的北海,則是連回過頭去看她也沒有。
怎麼脾氣都這麼倔?
虎口餘生的滄海,在拍著胸膛慶幸撿回小命一條之餘,還是弄不清這對男女怎老是在人前人後玩著不同的把戲。
「去看著她。」努力調勻了一身的氣息後,頗擔心漣漪又做出什麼的北海,朝他彈彈指。
滄海小心翼翼地瞄著他老兄說變就變的尊容。
「你保證不會吃味?」風險很大耶。
他厲目一瞠,「去!」
「真受不了……」滄海抓抓發,不情不願地移動雙足,邊在嘴邊碎碎念,邊暗自提醒自己得去扎上數個草人好留待日後備用。
滄海兩腳一離殿,北海隨即閃身王殿角,一掌將躲藏在漣漪寢殿中的大祭司一把抓出,猶未發出的驚呼仍含在大祭司的口中,但北海已迅速將她懷裡所藏之物給搜出。
「妳的主人沒告訴過妳,這玩意對漣漪根本不管用?他以為漣漪身上流的是何人的血,憑他也想動漣漪?」北海邊握碎手中石製的咒神之物,邊毫不留情地一把將她給扔開。
「海皇……」重跌在地的大祭司,忙不迭地匍匐在地,壓低了腦袋不敢直視著他。
北海拍去兩掌的碎屑,「看來,波臣是沒把我的話給當一回事多嘴了。」
冒險離開都靈島神宮私闖玄武島的大祭司,聽了心頭猛然一驚,才抬首想趕緊離開他的面前,眼前卻突地一花,在下一刻已遭北海一掌握住頸項高高提起。
「你們這些凡人真以為,人有法子駕馭神人?」沒法朝他下手,就退而求其次拿漣漪當目標來威脅他?
「你……」她霎時怔住了,不明白他是怎地看穿她的心思,和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
「你們的主子想要當另一個海皇那是他家的事,但他可不要以為,憑他就可拿下海道,再進一步一統三道。」殘酷的笑容停映在他的臉上,他毫不節制地加重指尖掐按的力道,「他是什麼東西?神人是他可操控的?枉妳活了一把年歲還愚蠢至此,那傢伙不過是隨口胡謅了個永不能成真的美夢,這妳就信了?別笑掉我的大牙了,別說是想拉下我,就算是我不踏出迷海半步,那傢伙也休想動漣漪一發一毫。」
面龐漲紫的大祭司,兩腳不住在空中踏動,北海冷哼一聲,在她頸上留下了鮮明的階印後才不耐地鬆手。
「誰……才是你的對手?」委坐在地上頻咳了一陣後,四肢不斷打著哆嗦的大祭司喘息地問。
「皇帝。」
「浩瀚不過是個人子……」難以置信過後,在她面上出現的,是不置可否的輕嘲。
「他不只是個人子,他還是個很有趣的人子。」北海饒有深意地一笑,繼而笑意一斂懶懶將目光掃向她,「帶話給波臣,別再讓我知道她又打劫人子。」
多年來深深支持波臣所為的大祭司,頓時不顧安危地站直身子朝他低吼。
「你憑什麼對波臣說教?你沒那資格開口,因你根本就不配當海道的主人!」自他醒來後,貴為海皇的他為神子們做了什麼?沉溺於女色中倒也罷了,對於海道深受人子的威脅全然置之不理,就連海道出現了疫情,他也置若罔聞,他壓根就沒在意過海道神子的死活!
他一副不關己事,「是嗎?」
「是你縱容我們的!」多年來固守海道傳統與光榮的大祭司忿忿朝他揮著手,「當初你根本就沒制止我們的祖先對人子殺燒擄掠不是嗎?不要晚了一百年後才來告訴我們,你無意要他們那麼做,當初是你默許海道神子所作所為的,你沒資格將責任撇得那麼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