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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任易虹

  雪寺面對眼前這一群陌生人的狂笑,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中。眼前這領頭大笑的無情男人,竟然就是他期盼見面已久的父親……

  「你母親去世的消息我已經聽說了,當年,她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偷偷瞞著我,生下了你,現在她因病去世了,才要你過來找我,我忽然冒出了這麼大的兒子,可真是傷腦筋呢。」不過才三十歲的蓮見什冶,突然多了個十二歲的私生子,也難怪他會如此頭疼了。

  「媽媽一直在等著爸爸,她說,爸爸答應過她,一定會回山上娶她。」雪寺望著身材高大的父親,怯生生地回答。

  「當年不過十七、八歲,說的話怎能相信?!她啊,就是太過死心眼了。」蓮見什冶冷冷地回道。

  雪寺緊握雙拳,前所未有的憤怒從他小小的心靈燃燒起。

  「反正,律師和醫生都已經確認過你的身份。既然你真是我的親生兒子,又已經失去母親,無依無靠,我現在也只能收養你了。」蓮見什冶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雪寺見到親身父親這種神情,小小心靈大受傷害。

  「不過,因為你是私生子,我不好光明正大地把你留在我身邊,你就去京都那邊的別墅先住上一陣子吧。等我東京這邊安排好,你再搬回來住。」蓮見什冶邊說邊交代下去。

  「爸爸已經結婚了?」雪寺沉默好一會兒後,這才緩緩開口。

  「何止結婚了,你還有一個年紀小你三歲的弟弟呢!」蓮見什冶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著。

  「弟弟?!」

  「他啊,現在和他媽媽在夏威夷度假,我看,也不用介紹你們認識了,你的存在,不能讓我妻子那邊的家族發現,不然,我的耳根子可會不得安寧。」蓮見什冶站了起來,示意話題就此結束。

  於是,雪寺就這麼在父親刻意隱瞞的情況下,偷偷送到日本關西地區的京都,一棟屬於蓮見家的百年老宅。

  在那裡,陪伴他的,只有一位年紀七十歲的老管家,以及一隻十歲的老狗。

  同一年,雪寺那原本期待和父親團圓、展升新生活的種種期待,也從此灰飛煙滅。

  ☆

  雪寺在前往學校門口的路上,被五、六個同班同學欄了下來。

  「喂,你這個從鄉下來的私生子,有什麼資格進入我們這所名門學校就讀。我們學校不歡迎身份血統不純正的私生子,你快滾,我們不要你這傢伙在我們班上就讀。」對方群起圍攻雪寺一人,拿著書包、棒球棍等東西,將他打得跌坐在地,身子多處掛綵。

  形影孤單的雪寺,默默地承受著同學們的欺負,無法相信之前在山上快樂的學校生活,來到這大都市後,竟然會演變成這般不堪的景況。

  他有什麼錯呢?為何得承受這些痛苦和欺負?錯的人是他那花心風流又不負責任的父親,要不是他將他獨自一人丟在天高地遠的京都,要不是他害他變成了受人輕鄙的私生子,他和母親所遭受過的一切痛苦,就絕不會發生了。

  他想回家,好想回到與母親一起生活多年的山上,守著母親的墓碑,獨自在山上生活……

  「喂,你們這些小傢伙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忽地,一個嘹亮有力的爽朗聲音響起。

  這聲音一出,所有小孩子們都停下了拳打腳踢的欺人動作。

  「啊,是住在那棟老宅院的母夜叉!」小孩一見到紫式白河,紛紛向她扮了個鬼臉。

  「什麼母夜叉,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孩,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紫式白河話一說完,立刻作勢裝出要捲起衣袖打人狀。

  白河的手才剛舉起,小孩子們便驚嚇的一轟而散。獨留下跌倒在地、一身狼狽的雪寺。

  紫式白河邊搖頭邊來到雪寺身邊。

  同時,雪寺從地上爬了起來,拐著受傷流血的膝蓋,踩著不穩的步伐,獨自撿起被丟在水溝中的書包。

  「你就是蓮見少爺?」紫式白河來到雪寺面前,蹲下身來低問。

  雪寺沒有答話,只是用著戒備的眼神,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

  「這幾天沒有人照顧你,你一定因此吃了不少苦吧。」紫式白河一臉歉意地看著雪寺,同時伸手撫去他嘴角上沾染的沙子。

  「不要碰我,我自己會擦掉。」雪寺嫌惡地推開她伸過來的手,不領情地瞪了她一眼。

  紫式白河看著他那有如受到欺凌的小動物,所發出來的自衛性憤怒,不禁感到相當同情。蓮見雪寺的事情,她已經從爺爺那邊聽說了,大致明白這小孩被蓮見家放逐到京都這邊的理由和原因。

  「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白河頑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叫紫式白河,是京都老宅老管家的孫女,今年四月開始就是高一生。前幾天受到蓮見先生的委託,所以從現在起我將負起照顧你的責任。未來幾年,我們將會生活在一起。」紫式白河很簡單地自我介紹。

  「誰管你是誰,我要去學校上課了。」經過這一陣子的折磨和備受嘲弄,雪寺原本的內斂個性顯然已經轉為攻擊性他冷冷地背起不斷滴下水滴的書包,準備走進校園中。

  「這小孩,看來比想像中的還難搞定。」白河望著雪寺咬緊牙關、一拐一拐離開的身影,傷腦筋地低喃一聲。

  她追上前去,冷不防地一手抓住雪寺的倔強身軀和書包。

  「喂,我可是特地送來剛做好的便當,你不能糟蹋了我的心意。」白河將一個手制的藍色便當袋,強迫地塞到雪寺手中。

  「這是……」雪寺望著手中繡有YUKITERA的便當提袋,不禁呆愣住了。

  YUKITERA……是他名字「雪寺」的日文拼音。

  「一定要把便當吃光光,不准剩下喔。」白河細心交代著。

  「嗯……」這回雪寺總算有了善意回應。

  「要不要我背你進去教室?」見他一臉受傷的委屈可憐樣,白河相當不忍心。

  「不用你雞婆。」雪寺隨即又恢復警戒神情,匆匆將便當袋塞入書包中。

  「好吧,既然如此,我下午放學後騎腳踏車過來接你回家好了,你的膝蓋受傷,走不了那麼遠的路。」白河邊說邊拿出一條手帕,小心翼翼地綁在雪寺的膝蓋擦傷處。

  她那細心溫柔的一舉一動,像極了去世的媽媽。

  雪寺感到鼻頭一酸,在淚水還沒掉下之前,便掉頭直衝人校園中。

  他想回家,想回到和媽媽一起共同生活的山上,他討厭這裡的一切,更討厭他那花心爸爸……

  ☆

  三年前  京都蓮見老宅

  「雪寺,放學後要準時回來喔,今天是你十五歲生日,白河姐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東西要幫你慶生。今年的生日啊,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像去年和前年一樣晚歸喔。」白河坐在早餐桌上,隔著老遠的距離,往玄關處喊道。

  「不用麻煩了,我沒興趣慶什麼生。」雪寺冷冷地拿著書包,在日式玄關處換穿鞋子,準備踏出家門。

  「怎麼可以呢,白河姐這幾天可是花盡心思準備你的生日餐宴呢。如果雪寺想請朋友過來,不用客氣喔,把大家都叫來,人越多越熱鬧。」白河爽朗地笑著。

  那不經意的笑容,在雪寺眼中,卻如陽光般耀眼。

  「我沒有朋友。」雪寺收回瞬間驚愣的癡凝,臉上依舊是那慣有的冷然語氣。

  紫式白河一聽,只差沒咬牙切齒。都已經過了三年,雪寺這傢伙怎麼愈來愈不可愛。

  「反正,我今天下午會蹺課回來幫你準備慶生的東西,你回不回來隨便你。」白河今年將滿十八歲,正值花樣年華的青春歲月。

  雪寺一聽,沒再多說什麼就要出門。

  「喂,你的便當又忘了帶走。」白河連忙從飯廳追上來,將藍色的便當袋交給正要跨出大門的雪寺。

  雪寺冷冷地接過便當袋,一古腦兒地丟入書包中。連再見都沒說就跨步出門了。

  「雪寺這傢伙,真是傷腦筋……」白河望著雪寺孤單的身影消失在朝霧的日式庭院中,憂心地歎了口氣。

  都已經三年了,她真不知該如何才能幫助他走出喪母的陰影。

  來到京都後,這兩、三年的生日,雪寺總是刻意的忽略過,甚至徹夜不歸。每每總讓有心幫他慶生的白河,白白地空等一個晚上。究竟是為了什麼?

  「白河,你今年就不用再白忙了,雪寺他今晚大概又不會回來了。」一個年邁的低沉聲音緩緩響起。

  「爺爺,雪寺每年的生日都沒回家,難道你知道原因?」白河納悶地問著爺爺。

  「雪寺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爺爺低聲歎道。

  「為什麼?」白河更是納悶了。

  「雪寺的生日,也就是他母親的忌日。那孩子,大概又獨自回山上去祭拜母親了。」爺爺簡單的回答,刻意避開不宜道出的敏感部分。

  「爺爺,這樣就糟了,今年日本各地的降雪量特多,尤其寒流來襲,這兩天又特別寒冷,加上雪寺昨天又有點感冒,如果他一個人上山……」白河思索至此,立刻脫下身上的圍裙,直奔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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