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還是——」
阿金才停下腳步,善體人意的舞伎便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你沒有這個意思,是吧?別小看我在風塵中打滾的這些早,男人心不在焉的模樣,我怎麼會看不出來?你心裡頭在想著別的女子吧?真是失禮,人都來到我這邊了,居然還對別的女人念念不忘。」
「你誤會了,不是什麼女人,只是遇上一些煩心的事。」
「喔,我猜錯了嗎?奇怪,我很少看走眼的,男人會露出這種牽腸掛肚的表情,多半是跟女人有關呢!」舞伎聳聳肩,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可以讓你走,但在走之前得罰你三大杯酒,這才能讓我出這口氣。」
阿金苦笑著,接受她的小小刁難,喝完了酒,走出花街。
「真不知是來做什麼的?」
站在熙來攘往的熱鬧花街上,仰頭望著四處高懸的大紅燈籠,失去尋歡取樂的心,不論走到何方也都一樣提不起勁吧!一旦憶起過去,想要簡單地拋到腦後,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全都是那奧屯多瑪的錯,他在她身上嗅到了和過去的他一樣的氣質,而他之所以會對她表現出那般嚴厲冷漠的舉止,都是因為他討厭過去的自己。每個人都有不願為他人碰觸的過去、不想被踩痛的過去,而不幸的是,奧屯多瑪正巧碰觸到他的舊創。
也許她是無心的,但不代表她沒有錯。
「可惡!為何我還是擺脫不了那傢伙的……」阿金踹開一顆石子,發著難得一見的脾氣。
「阿金,你跑到哪裡去鬼混了?」
才回到借宿處的阿金,看到珠櫻與奧屯多瑪等在自己房門口,不由得反射地蹙起眉頭,她是此刻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
「有事嗎?」
無視於阿金的問話,珠櫻嗅著他身上的胭脂香說:「你跑去逛花街啦?這麼濃的脂粉味。」
「我累了,珠櫻,要是你沒事的話,我先進房去睡覺了。」一心只想遠離奧屯多瑪的阿金暗示著珠櫻,他沒有閒嗑牙的情緒。
「有事,當然是有事才在這兒攔下你啊——」珠櫻一手拉過奧屯多瑪,將她推到阿金面前說:「你看她如何?」
「如何?」阿金揚起一眉。「什麼如何?」
「有沒有當戲子的潛力啊!」珠櫻俏皮地眨眨眼說。「我替你找到未來的當家花旦了,當當!奧屯多瑪姑娘。」
這會兒,阿金就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
第二章
房裡氣氛沈重,阿金靜默片刻,冷淡地說:「我拒絕。」
「為什麼!」高聲抗議的珠櫻,拍著桌子跳起來說。「阿金,你今天很奇怪耶!平常的你怎麼可能會拒絕這麼好的提議。少了我,『天下第一紅』正缺幫手,有人送上門來,你居然不要,這大荒謬了!」
此刻就算有成千上萬個合理的解釋,也無法讓珠櫻放棄這個大好計劃,她好不容易和奧屯多瑪說定了,在婚禮當天,表面上是王上迎娶奧屯多瑪入宮,事實上是他娶珠櫻,而奧屯多瑪當然就與珠櫻對調,代她站在台上唱戲。如此一來,就算是珠櫻那些麻煩的哥哥們,也不會料想到他們膽大妄為的妹妹已經正式與王上拜過天地成婚了。
這招「偷天換日」,絕對只許成功不能失敗,但關鍵是得獲得阿金的配合。如果阿金不肯教奧屯多瑪唱戲,那一切的計劃都將化為空談。
「我有我的理由。」
阿金頑固地抿著唇,平常遇到這種事,總是搶著和眾人湊熱鬧,甚至可能是帶頭出餿主意的人,為何會突然轉了性變了個人似的!這令珠櫻忿忿不平。
「你是存、心和我唱反調的嗎?說來說去,是誰通報了我那夥凶神惡煞般的哥哥們,害得我不得不想出這種辦法,好避免一場戰爭,現在可好,你居然不認帳、不想負責任,是嗎?」珠櫻雙手插腰,嘟起嘴說。「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和你在這房裡耗著,你別想走出這房門一步。」
「 請便。」阿金不吃她這一套,逕自走向床鋪,倒頭便要睡。
珠櫻火速地搶在他面前,小手一拉,將棉被拖開。「我看你怎麼睡!」
冷冷地望她一眼,阿金也不吭聲,和衣躺到鋪上,閉上眼睛,一副「我言已至此,你們請便」的態度。
見狀,珠櫻真要舉雙手投降了,她曉得阿金很少不講道理,但遇上他拗起來的時候,就算天皇老子下令也不可能使他折服。
始終安靜地站在角落的多瑪,也拉了拉珠櫻的衣袖說:「我想還是不要勉強阿金公子好了,他既然不願意我進入戲班子,一定是有他的理由。咱們另外想其他辦法就是。」
「其他辦法,哪有什麼其他的辦法?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亦巴,想去闖蕩天涯,除了借助『天下第一紅』的力量,沒有更好的法子。要是婚禮前你離家出走的話,以你爹爹的力量,要派人追你回來,是件多麼容易的事。但趁著舉國上下都在慶祝迪米契和我的婚禮時,由阿金帶著你和『天下第一紅』 一起離去,絕對不會啟人疑竇,到時就算你爹爹想追也來不及了。」
珠櫻故意說得很大聲,企圖勾起躺在床上假寐的男人內心的愧疚感。
「眼看全新的大好人生就要展開,原本一切都可以很順利的,要不是有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不過是幫彼此個忙,竟如此小器巴拉,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分明就是不講情、不說理的冷血惡鬼。我真是看錯了人,這麼多年的交情,全都是浪費我時間的虛情假意呀!」
「段姑娘,你這樣會不會說得過火了?」多瑪擔憂地看著床上那一動也不動的人影。
「怕什麼?我才想看他生氣,看看我到底是什麼地方招惹了他,爽快地說出來,才能解決問題啊!」
「或許……是我惹阿金公子……討厭……」
「啊?」珠櫻大惑不解地看著多瑪。「你——怎麼會?你們不是今天才見面,為什麼平白無故的阿金會討厭你?阿金不是這種人啊,他對初次見面的人向來很友善的。難不成你們以前認識,有什麼過節不成?」
多瑪立刻搖頭。「沒、沒有,我和他是初次見西。」
「那不就得了。他應該是在跟我鬧脾氣的。」珠櫻摸摸鼻子。「但我也想不出來他在氣我什麼?唉!」
兩人坐困愁城,對望了一眼,萬萬沒想到會在第一關就碰上困難。
該怎麼辦呢?珠櫻還跟多瑪打包票,說阿金這邊絕對沒有問題,要不是多瑪堅持要來徵詢阿金的同意,本來珠櫻是斷定這計劃一定行得通,已打好如意算盤,準備明天要開始行動了。
珠櫻啃著指頭,見阿金還是毫無動靜,即使自己故意罵他,他也沒反應,由這點來看,阿金是吃了秤破鐵了心,她們不能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也罷。我們還是照樣進行吧!」想了想,珠櫻拍掌而起。「他不教你唱戲,就由我來教。到時候你儘管登台,我會請迪米契幫忙,等你唱完了戲想辦法將你送到中原。我在那兒有許多好友,一定有人會幫忙你找一個肯收留你的戲班子,就這麼說定了。」
多瑪咬著唇,如果不是『天下第一紅』,似乎失去了自己當初想這麼做的起因。她真正憧憬的並不只是戲台而已,而是那份四處悠遊、浪跡天下的自由,而且她想要沈醉在阿金公子悠揚的伴奏樂曲中……
不行,她又開始貪心起來了。能獲得段姑娘的幫助,已經是幸運至極的事,想想素昧平生的段姑娘根本沒有義務幫她到這種程度,她再不惜福可是會遭天譴的。
「覺得我這個提案不好嗎?」珠櫻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探詢道。
「好,很好啊!」多瑪強顏歡笑地說。「只要不會給段姑娘帶來太多麻煩就好坦。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若是以後有不受教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我會努力學的,絕對不辜負你的心意。」
她這樣正經八百地鞠躬行禮,反倒讓珠櫻不好意思地摸著頭說:「我才是,其實我也不是自幼學唱戲的人,全都是靠自己學的。萬一要是唱得走調,你就睜只眼、閉只眼吧!」
多瑪害羞地一笑。「我連調子是什麼都不懂,哪裡聽得出是不是走調了呢!」
「哈哈,說得也是。」
於是,兩位姑娘決定不仰仗臭阿金的力量,自立自強地進行她們所謂的偷「旦」換「妻」計劃。
「來,跟著我做,手指頭要這樣比,手再抬高一點點。對,對,很好!」珠櫻擺出了下腰的身段,指導多瑪如何演出仙女的嬌柔。
這次因應王上大喜,當然不能再演些什麼悲劇的戲碼,因此阿金挑來挑去,上了「王母蟠桃會」這一出最能烘托出一片喜氣洋洋的戲。大意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慶生,開蟠桃壽宴,請諸仙共襄盛會,戲中穿插著企圖偷吃三千年結果一次的蟠桃的調皮仙官,與王母娘娘身邊負責守護桃子的眾仙女們的鬥法過程,熱鬧中有喜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