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方纔的冷然眼神中,不會罕見地隱藏著說謊的心慌和期盼的意亂。
那是她結婚這六年來,從未見他有過的神情。
眷戀過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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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令人討厭的下雨天。
天空濛上了一團厚得撥不開的灰黑雲層。
五月梅雨季節,當下讓穿著一身整齊服裝走出門,搭乘捷運來到飯店的曾琪淋濕了大半。
「曾老師,你還好吧?!衣服怎麼濕成這樣?」媒人老師等在飯店大廳,準備和曾琪一起會合後,再前往樓上的餐廳。
淋成落湯雞的曾琪,一出現在飯店門口時,媒人老師顯然也被她嚇了一跳。
「我搭捷運到市政府站,因為一直等不到這邊的公車,為了避免遲到,我就直接走過來了。誰知道雨在半路愈下愈大,雨傘根本沒用。」曾琪一肚子氣地擰著濕答答的裙角。
「唉呀,年輕人不奢侈是件好事,但這種時候就不該省那計程車費了。我看,你先去洗手間烘乾衣服,我打電話跟溫先生說明一下,請他在餐廳等我們一會兒。」媒人老師安撫著她,邊拿起移動電話的同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旁響起。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曾小姐的狀況了。」溫傳智西裝筆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溫醫生,怎麼這麼湊巧?!」媒人老師一見到今天的男主角忽然出場,連忙堆出已成職業習慣的笑臉。
「我想親自迎接兩位到餐廳,所以剛剛就在一樓咖啡座上等你們。曾小姐一身濕地走進飯店的模樣,我全都目睹了。」溫傳智堆著一臉溫和笑容,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條男用手帕。
「謝謝…」曾琪一臉驚訝地伸出手,接過他遞來的手帕。
她沒被溫傳智的意外出現所嚇到,反而是被他的體貼動作和端莊外表所震撼。這種一表人才、職業吃香的單身男人,為何會想要相親?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曾琪悶不吭聲地猜想著。
「我沒想到曾小姐如此氣質出、美麗動人,媒人老師之前在電話中所描述的,簡直太過含蓄了。」溫傳智望著一身濕淋淋的曾琪,眼底有著激賞。
「溫先生,我可是怕你眼光太高,所以才保留了一點,讓你對曾老師有更加驚艷的感覺。」媒人老師笑呵呵地應著。
溫傳智的經濟背景相當優渥,為人大方又豪爽,只要湊合了這件好事,相信十萬元以上的大紅包鐵定跑不了。
「曾老師…」
「叫我曾琪就行了,朋友們一直都是這麼稱呼我的。」淋得一身濕的曾琪,笑容顯得很勉強。
「需不需要我請人送件衣服過來,讓你先換掉這身濕衣服?」溫傳智的反應倒是很開朗隨和。
「不用了,我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曾琪微微一笑,一身狼狽地退下,往飯店一角的洗手間走去。
「我喜歡這個女孩…」溫傳智望著曾琪快步離去的高挑飄逸背影,低聲讚許道。
「曾老師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只是不曉得什麼原因令她似乎很忌諱談感情,不然,像她如此內外兼具的優秀女孩,不可能至今仍是孤家寡人的。」媒人老師在旁附和著。
溫傳智的視線一直跟隨著曾琪直到洗手間外,才不捨地收回。
「那麼,還有勞媒人老師幫忙了。」溫傳智一臉真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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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高速公路嚴重塞車,公司派來接機的車子還要一會兒才會抵達機場,麻煩請你再回貴賓室稍作休息,等待一下。」渚炫初身邊的隨行人員,恭敬地報告著。
渚炫初一聽,冷然地蹙起眉頭。
他打量著久違的桃園機場,往一旁的公共電話亭走去,顯然完全無視隨行人員的表示。
「渚少爺…」
「我想先打個電話。」渚炫初隨即走向一座公共電話。
「少爺,我身上有大哥大…」屬下連忙拿出移動電話。
「不用,我打公共電話就行了。」渚炫初拒絕隨行人員的好意,隨即拿起話筒,和一本相當老舊的筆記本。
隨行人員識相地退了幾步,耳朵卻豎得老高。
渚炫初早已習慣身邊有母親派來跟監的跟屁蟲,他不發一語地拿起話筒,按下電話號碼。
「喂…」對方先接了電話,是一個相當年輕的聲音。
「我找曾琪…」渚炫初在機場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應著。
「曾琪?!哪個曾琪?!你要不是打錯電話,就是那個人已經搬走,我們學生宿舍現在沒住這個人。」
「那麼…你知道曾琪搬到哪裡去了嗎?」渚炫初用著生疏已久的國語追問。
「誰知道!這裡來來往往的學生房客這麼多。」對方很不客氣地掛上他的電話。
嘟…嘟…
渚炫初拿著被掛斷電話,感覺自己好似被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
曾琪想必早就搬走了,經過那次事件後,一晃眼都已經六年的時間,曾琪當然不可能還住在原先的住處。
早知道不可能從這支電話找到她,為何自己卻還心存一線希望,希望或許能夠僥倖地聽到她的聲音,或是能打聽到她的下落…
「少爺,公司派來的車子已經到了。」屬下的聲音將渚炫初從過往回憶中重新拉回現實。
「嗯。」渚炫初冷冷地掛上電話,在摻雜了嚴重失落感的複雜情緒中,踏出久違的桃園機場。 夏日的海濱浴場,海水美麗得不可思議。
一群年輕人,洋溢著青春氣息,一起在海灘上嬉鬧玩耍,閒話家常。
「曾琪!有人喊渴,你去幫大家買些飲料好不好?」其中一人渾身汗水淋漓,緩緩走向海灘的遮陽休息區。他對著一位坐在沙灘上的年輕女孩子,如此喊道。
「為什麼又要我跑腿?!」坐在沙灘上的曾琪,緩緩收回凝視遠方海面的視線,語帶抱怨地回應著。
「因為,所有人之中就你最閒,你既不下水,也不和大家一起玩沙灘排球,這種小事情當然就由你來負責啦!」朋友望著她那依舊白皙的肌膚,語帶調侃道。
「人家才不閒,我可是很專心地在看海呢!」曾琪嘟嘴辯解著。
「整天坐著看海,對身體不好啦!十瓶運動飲料,麻煩你嘍!」朋友將錢丟給她,隨即走回沙灘排球場上。
「知道了啦!」曾琪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往離她約有五分鐘路程的自動販賣機方向走去。
買妥飲料後,曾琪雙手抱著十瓶罐裝飲料,在八月灼熱的烈日下,緩步走回沙灘。
就在這時,曾琪走在沙灘站的雙腳忽然不穩,身子一傾,她雙手抱著的飲料罐一股腦兒地全部滾落到沙面上,如珍珠四散般地翻滾著。
「這下可好了。」曾琪連忙彎下身來,撿拾著散落四處的飲料罐。
好不容易狼狽地收拾完殘局後,曾琪卻發現沾滿沙子的雙手上,怎麼數都只有九瓶飲料。
「怎麼會這樣?」曾琪頂著一身高溫烈日,焦急的視線在人來人往的熱鬧海岸上搜尋著。
搜尋了好一會兒,正當曾琪準備放棄的時候,忽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嘈雜混亂的人聲背景中,簡潔有力地傳進她懊惱的思緒中。
「喏,你的飲料。」隨著陌生聲音出現,一隻拿著飲料的手,同時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曾琪抬起視線,逆著八月正午的熾熱陽光,瞇起雙眼仰望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顯得有些錯愕。
那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短袖T恤,戴著一副深色的太陽眼鏡,在健康麥色肌膚襯托下的是一身強健的肌肉體格。
至於長相…逆光加上對方的太陽眼鏡遮去他大半容貌,實在無法看得清楚。
「這瓶飲料滾落到我的涼椅底下,喏,物歸原主。」年輕男子握拿飲料的手懸在空中,逆光中可以見到他那若有似無的微笑。
「謝謝…」曾琪見到這男人的瞬間,竟然感到怦然心動?!
曾琪伸出手來,準備接過男人手上的飲料時,原先手裡抱著的九罐飲料,理所當然又一股腦兒地從她手裡滾落。
方纔的災難重蹈覆轍。只不過,這次是自砸雙腳。
「好痛…」曾琪哀叫一聲,整個人痛得蹲了下來。
她那沒穿涼鞋的赤裸雙腳被掉落的飲料罐,狠狠地砸中白嫩腳面。
「要不要緊?!」年輕男人傾身關心地詢問。
「不要緊…才怪…」曾琪撫著雙腳,痛得差點掉下眼淚。
重重的飲料瓶恰巧打中她的腳麵筋骨,雙腳又疼又麻。
「看來傷得不輕,我送你去醫務室。」年輕男人邊說邊取下墨鏡,仔細地檢視曾琪那受傷的雙腳。
「不用麻煩了,還沒有去醫務室的必要…」逞強的話才一說完,準備起身的曾琪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我抱你到醫務室吧!」年輕男人在曾琪還來不及反應時,雙手打橫抱起曾琪,直接往醫務室方向走去。
僅著泳裝的曾琪,就在又驚又愕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困窘下,讓這位初次邂逅的陌生男人抱著自己,緩步在夏日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