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很漂亮喔!小姐。」那流里流氣的眼光放肆地在她身上瀏覽著,「一個人嗎?沒有男朋友陪喔?」
總共七個人,白偉蓁迅速在心中盤算著。
「我是她的男朋友,請問有事嗎?」
殷祺向前將白偉萎拉在身後,一邊松著領帶,一邊神色自若地問。
他高壯的身材、冷靜的態度,加上語氣裡自然透出的威嚴,使得少年們有了短暫的膽怯,但那只是一下子。團體行動的他們互看了一眼,決定以多欺少。其中一人自人群中走出來,攬胸抖腿,口操台灣國語,用下巴指指殷祺身後的白偉蓁。
「她是你馬子?」
「是。」
「胡說!」白偉蓁急忙否認。
卻惹來少年們的一陣哄笑。
「人家不承認,一定是你剛剛沒有把人家弄得很舒服啦!哈哈哈……」
這麼污穢的話一出口,白偉蓁哪裡還忍受得住,一把推開殷祺,向前就給了那少年幾個耳光。
在少年還沒會意過來時,人已經又被緊接而來的長腿給掃趴在地上,呻吟不已。少年們一驚,紛紛亮出武器,向她撲來。
「不許傷她!」殷祺大喝一聲地擋到她面前,迅速地撂倒了幾名。
「我不需要你保護!」
「傻瓜,他們有刀,你快走!」
「不用!」
那些青少年毫無方向地亂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很快地便一一倒下,遍地哀號。
「快走!」白偉蓁拉起殷祺的手往外奔逃,因為一般不良青少年的幕後,通常會有黑社會集團加以操控,再不快走,恐怕會有更多人前來。
「應該是我拉著你才對!」霸氣十足的殷祺反手拉住她,把她帶往自己的停車處。
第六章
為了甩開那些小混混,白偉蓁不得已上了他的車,九拐十八彎之後,來到這處高地。
「在這兒看星星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了。」殷祺推開車門,逕自向前走。
白偉蓁急忙下車追著他,「喂!你載我來這兒做什麼?我還得趕回音樂會場呢!」
「看!北極星。」殷祺遙指著天上最亮的一顆星,他把西裝甩在肩後,指著天空的身影看來十分瀟灑修長。
「咦?」白偉蓁抬眼,觸及滿天星斗,忍不住讚歎:「哇!真的好美!」
晚風徐徐吹拂,四周空曠無人,星空下彷彿只剩他們兩人。
「你看,那是地上的星星。」殷祺再度指著腳下。
剛從一望無際的感動中回神過來,另一種人造的美景再次撼動了她。
「啊!真美……」往下俯瞰,是霓虹燈閃耀的城市,炫麗的燈火與天上的群星相互輝映,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常到這兒來……」
驚覺到聲音來自地上,她回頭,發現他已經自己找了個好位置躺下。
「有時就這樣看著星星直到天亮。」
白偉蓁重新抬眼看著滿天閃爍的星光,不知道有多麼廣闊、無窮無盡的夜空,星星既頑皮又神秘地對著她眨眼。她的雙手在身後交握,不禁回想起小時候在後院裡,爺爺教著她跟偉帆認識星星的名字,第一個教的也是北極星。
「小時候在孤兒院裡,尼姑阿姨常帶我到山上看星星,北極星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星星。」他的目光始終望著遠空,語氣蒼涼。
「孤兒院?」
「是啊,」他笑,卻不免淒涼,「從我懂事以來,我就一直住在孤兒院,孤兒院是由一群尼姑阿姨開設的。我們早上四點得起床作早課,做完早課便上山種菜,晚上得聽師父們講經;講完經後,尼姑阿姨會帶著我們上山賞月、看星星,說些善心人士的故事給我們聽。」他稍頓,似乎是想起了那段優遊自在的時光。
「如果沒有被人領養,我現在應該是一個和尚,或許正在佛堂講經,也或許正在哪個山上苦修呢!渡化眾生的和尚跟殺人不眨眼的黑社會老大,哈!多麼奇怪的命運啊!」他自嘲,算是無可奈何中的自我消遣。
白偉蓁垂眼黯然神傷,聽他這樣一說,也間接觸動心中某部分的缺憾,「其實……我也跟你差不多,惟一勝過你的,是至少在七歲以前,我還見過我的父母……」
殷祺聞言坐起身來,訝異地看著她那堅強中透著寂寞的身影。
「也許你聽過白石家這個名字,他就是我的父親……」
白石家!殷祺腦中迅速竄過幾個畫面,偉蓁是白石家的女兒?那麼偉帆就是白石家惟一的兒子了!難怪……這麼一來,殷樺對白偉帆的關照有加就顯得可以理解。
當年殷樺是白石家的左右手,白石家對殷樺十分器重,幫裡的大小事務都全權交由殷樺打點。這些年來,殷樺能在黑道闖出一片天,除了自己的努力外,白石家的餘蔭也給了他相當多的助力,如今幫裡的一些元老級人物,都還是當年追隨在白石家身邊的人。
那一年白石家夫婦遇刺雙雙身亡,幫裡亂成一團,跟著四分五裂,殷樺帶著大部分的人另創新幫派,而白石家的一雙兒女以及他年邁的父親和妹妹白石靜均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從此白家徹底自黑道中退出,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如果偉蓁是白石家的女兒,那麼她不就是……小姑娘!一個清晰的影像浮上腦海,當年第一次見面便跟他打了一架的小姑娘,那個綁著兩條麻花辮,一臉驕傲又倔強的小姑娘——是偉蓁!
喔……難怪偉蓁會常常夢見他。
當年殷樺帶著剛自孤兒院出來的他到白家,見過白石家夫婦後,殷樺便讓他一個人到處閒晃。他晃到後花園,見到一個穿著小禮服的小姑娘正聚精會神地想要劈破一疊歪七扭八的石堆,由於明明知道不可能,因此在她失敗之後,他忍不住當場失笑,沒想到那個小姑娘臉色一變,衝到他面前硬是要他鄭重道歉。
年紀雖小,卻有著無比強烈自尊心的他怎肯就此低頭,兩人因此扭打起來。由於都是不服輸的個性,一陣你來我往後雙雙掛綵。一直到被另外一個小男孩看見,大呼小叫地把所有大人都叫來,這才把他們兩人分開。
他還記得那個小姑娘的眼神,雖然被他抓得滿身是傷,卻一點也沒有退卻之意,反而眼裡盛滿異樣的光彩,半要求、半脅迫地抓著他的手。
「你明天再來,我們再比一次。」
他擦去臉上污泥,一諾千金地點著頭。然而他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小姑娘,因為不久之後,隨著白石家的身亡,白家人也神秘地消失。日子久了,那段記憶也逐漸褪色。
他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再見到那個小姑娘,也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小姑娘居然會長得如此亭亭玉立,成為帶點嬌憨、直率又天真的美少女……
想必當年的自己一定深烙在偉蓁的腦海裡吧!不然她怎會不斷重複地夢見自己呢?
偉蓁……小姑娘……他的女人……
眼睛始終望著天空的白偉蓁,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殷祺的表情變化,她仍然繼續說著未完的話。
「我的父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去世,可能是不想我們再跟黑社會有任何牽扯,因此姑姑帶著我們連夜搬離原來的家,我跟哥哥就在姑姑的調教之下長大。我也是個孤兒,只不過我比你幸運,我還有個親姑姑,之前也還有爺爺照顧。不過,你也不錯了,有人領養你,還讓你當了老大。」說完一轉身,以為他還在原地躺著!誰知道他不知自何時已悄悄站在她身後,害得她迎面撞上。
「喂!你這個人……」
正待張口抱怨,殷祺卻一把握住她雙肩,出其不意地將她擁入懷中。
「你後來生活過得好嗎?小姑娘?」
「咦?」她抬眼,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好熟悉的叫法,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曾有人這麼叫過她……那桀騖不馴、冷淡中帶著嘲諷的語氣……究竟什麼時候……
「這樣是行不通的,小姑娘。」殷祺又道。
她睜大雙眼,苦思那潛藏在記憶中,不曾遠去卻也一直想不起來的聲音,是夢!夢裡的男孩聲音……
「這樣還想不起來嗎?」他突然在臂上加力,緊密得讓她透不過氣來。
「或者我們再打一架,你就會想起來了,劈石頭的小姑娘。」
白偉蓁心頭一震,她想起來了,那個小男孩……取笑她的小男孩……莫非就是?
她疑惑的眼對上他肯定的雙眸,答案已呼之欲出。
「是你!」她驚訝地嚷著,不確定地仔細看著他的輪廓。他的眉宇之間依稀可見當年那個小男孩的模樣,啊……原來如此……因為惦記著當年難分勝負的一場架,以至於後來魂縈夢繫老是夢見他。但是……打架的事,又怎會離譜到夢裡最後是兩人做愛的場景呢?思及此,白偉蓁兩頰緋紅,又怕被他看見,於是低下了頭。
憑著皎潔的月光,殷祺沒有錯過她思緒複雜的表情,「怎麼啦?」他柔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