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她發現自己蜷縮在他專制的手臂裡,而她的雙手放置在他胸前。他們仍在置衣間,碎布狼狽地散落在四周,有的被壓在他們身體下,有的則披在他們身上。
他溫熱平穩的氣息拂過她頭頂,一手環著她的肩,一手摟著她的腰。她無法否認,在他的懷中醒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眷戀地調整姿勢,讓自己更貼近他的胸膛。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額頭被輕啄了一下,她抬眼,發現他正帶笑地看著她。
「早。」
她垂下眼,並嘟起嘴,以行動證明自己仍然餘怒未消。
他毫不在意,又在她額頭上親吻,「我們得洗個澡,船已經入港了。」
她冷哼,並不認為這跟她有什麼相干。
齊籐真逸逕自起身,邊走向浴室邊道:「看來你似乎毀壞了不少的衣服,我懷疑你還有其他合適的衣服跟我下船嗎?」
「咦?」她愕然,不確定地看著他的背影。「真逸?」
他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笑容。「我看等一下得先帶你到百貨公司採買了。」
這下她完全清楚了,立刻歡呼著投入他的懷中,為表示感激,還送給他好幾個親吻。
「好了、好了。」他笑著閃躲,「你再這樣,我跟台灣公司就要延期開會了。」
「有什麼關係?」羅莎挑戰似的將大腿上舉,勾住他的腰,眼神曖昧地看著他。
他眼中閃著興趣的光芒,「我並不介意……」他伸手抱起她,讓兩個赤裸的身體更貼近。
她低呼:「真逸……」
但已經來不及了。
???
如針尖的雨自空中飄墜,依山傍海的基隆港沉浸在如夢似幻的迷霧中。
「這兒經常這樣。」齊籐真逸解釋,「如果你有機會上山頂俯瞰,會發現基隆的美就在於它經年被雨籠罩所創造出來的神秘朦朧,跟你一樣。」齊籐真逸略顯俏皮地說著。
他的話引起了羅莎的興趣,她勾著他的手臂,撒嬌地問:「我們什麼時候有機會上山?」
他想了一會兒,決定把她寵壞。「等我們從台北開完會回來,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真逸!」她驚訝地轉頭看他,彷彿這時候才第一次認識他。
帶著墨鏡,穿著灰色西裝的他,看來還是相當冷漠,但是剛剛那些話的確是從他的嘴中講出來的。
他的手環過羅莎的腰緊摟住她。穿著白色套裝,頭頂白色圓帽的她只能從帽緣下側頭看他,他也轉頭看她,對於她眼中的驚訝,他只以一抹淡笑帶過。
他愛極羅莎那雙神秘且富異國情調的藍色眼眸,搭配著精緻但立體的五官,簡直無懈可擊;幸好她寬大的帽子遮住大部分臉龐,使得她只能露出尖細的下半部臉,否則附近人群驚艷的目光又要引起他大大的不悅。
但她優雅的步伐、完美的體態,以及被帽子遮住所造成的神秘感,還是免不了惹來臆測的目光,所幸台北公司的車子早早就在港口的大道等待,他們並不需要忍受這樣的目光很久。
但是到了台北公司就不一樣了。
脫下帽子的羅莎,一張極美的面孔,走到哪裡都能掀起一陣騷動,從樓上到樓下,整棟大樓的人為她驚人的美與動人的氣質所震撼而陷入熱烈的討論中。
走入電梯準備直升頂樓開會的齊籐真逸,臉色明顯變得陰沉。但羅莎渾然不覺,腦袋裡只想著開完會後的事情,阿壽則敏感地嗅到不尋常的氣息,不難想像齊籐真逸墨鏡下的眼眸絕對是冒著隱忍的火花。
「能引起騷動的女人有兩種。」阿壽調侃地說著:「一種是極醜,一種則是極美。真逸,你很幸運,擁有的是後者。」
這麼一說,齊籐真逸冷硬的唇部線條明顯緩和下來,他一向不習慣讓羅莎公開露面,不過,能擁有舉世無雙的美人的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他的手摟緊她,她給了他一個迷人的微笑,這使得他心中暗自欣喜,因為只有他能擁有羅莎的微笑。
由於開會時她並不方便在場,因此齊籐真逸與她只得在會議廳門口暫別。
「乖乖在會客室等我。」他輕觸她的臉頰,就像一個丈夫與妻子道別一樣。
「真逸。」在他要進入會議廳時,她突然喊住他。
「怎麼啦?」他溫柔回視。
「不,沒什麼。」她為自己沒來由的不安感到好笑,不過是去開個會嘛!而且他就在她隔壁不是嗎?「你去吧,再見。」
一定是這幾天受拘束慣了,她居然不太適應重新獲得的自由。
她突然想起得打個電話給歐陽夫人,她一定擔心死了!真逸一直不喜歡她與歐陽家再有任何牽扯,因此在船上雖然經她多次要求,真逸還是不准她打電話。如今她獨自一人,總算可以跟歐陽夫人報平安了!
但是她不會笨到在會客室,在齊籐真逸的眼皮底下打,她得出去。
感謝老天,辦公室的人似乎對她都是嚴謹且客氣的,他們並沒有被授權必須注意她的行動,因此她順利地走出辦公大樓,抬眼四望,看見在對面街道、約兩百公尺處有一個紅色的電話亭。
真逸不會那麼快開完會,因此她可以從容地走到電話亭,跟歐陽夫人聊個幾十分鐘,然後再走回辦公室;如果辦公室的人向真逸報告說她有一段時間不在會客室,她可以說她到處參觀。
想好理由,她開始往電話亭的方向走,順利地進入電話亭,但就在她準備撥號時,亭外出現了幾道粗壯的身影,團團將電話亭包圍住。
其中一人看來似乎是帶頭的,他推開亭門,試探性地問:「是歐陽少翎小姐嗎?」
她一愣,有好幾天沒有聽人這樣叫她了。「是的。」
那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朝她點點頭,「請吧!」
請?她疑問地看著他,電話亭很小,他並不能擠進來,因此他們是隔著稍微打開的門在對話的。
「你們是?」
「呵……」他笑笑,粗獷的線條不再顯得那麼兇惡。「我們是……」
在他準備說出時,另外一個人突然緊張地叫了起來:「大哥,是士林幫的人!」
他面色一變,不由分說便將她自電話亭中拉出來:「跟我們走!」
她還來不及尖叫,已經被推入守候在一旁的黑色賓士轎車中,車子隨即迅速駛走。從照後鏡裡,她看見身後有好幾輛BMW轎車跟著,但顯然並不是他們的人。
「放我下車!」她尖聲叫著。
車子裡除了她,駕車者、坐在前座以及夾在她兩側的都是彪形大漢,在他們說話時,可以聞見檳榔與香煙混雜的味道。
「他媽的!你開快一點。」坐在她身邊的人並不理會她的話,只是緊張地一邊吩咐開車的人,一邊看著照後鏡。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往基隆的方向疾馳,就在進入隧道時,由於車速過快,無法適應迎面而來的轉彎,而發生了無法挽救的擦撞。
車子在隧道裡打滑,並且衝上對面車道,然後是一陣天旋地轉——
???
當羅莎再次醒來,人已在醫院中。藥水味使得她的頭變得更加沉重,她似乎睡了很久很久,而在夢中,過往的事情像倒轉的錄影帶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中播放。
她憶起從前,瘦弱的母親牽著她的小手走在濕暗的小巷道裡,然後是悲傷的告別;聖馬汀醫院好心的醫生將她帶往聖馬汀孤兒院,慈祥的修女撫養她,然後真逸出現,那雙自傲卻孤絕的眼引起她的注意,她成了他的女人;接著是六年漫長的海上歲月,她為抗爭而跳海,被走私的漁民救起,送往歐陽家,以歐陽少翎的身份生活了五年;而後再次遇見真逸,被他強行帶走,然後是幾天短暫、充滿爭執、拌嘴、抗爭卻甜蜜的生活。
如果說她現在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那便是她為何會被陌生人強行帶走,還有為何現在她必須躺在醫院,而且感到渾身沉重,四肢彷彿移了位似的疼痛。
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見護士臉上放心的表情,然後是醫生前來檢視,她被一片白色包圍,包括天花板上的白色燈管。
她想說話,卻發現根本無法出聲,白色的燈光炫得她眼皮沉重,她不得不再次進入夢中。
無法計算她到底睡了多久,當她可以清楚聽見聲音、並不再感到虛浮時,她辨出了歐陽夫人的音調,她一向習慣以頤指氣使的音調來說話。
「我就知道你辦事不牢靠。」歐陽夫人正在數落某人,為了避免吵醒羅莎,她刻意把音量壓得很低,但仍是可以聽得很清楚。「你看看你把翎翎害成什麼樣子?」
「我……我也是想說盡快把翎翎找回來,好讓你安心啊!我之所以會出那麼高的價錢,也是希望道上的兄弟看在錢的份上,廣佈眼線,這樣找到她的機會就大增了呀!我怎麼知道因為這些錢會導致他們的爭奪呢?我也不希望會發生這種事啊!」莊軒在面對焰火高張的歐陽夫人時經常會出現囁嚅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