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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任倩筠

  鐵穆爾見她神色不對勁,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連忙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

  她還來不及出口,憐兒的聲音便輕輕柔柔地自她身後傳來,帶點羞怯的語調:

  「爹,您都跟鐵穆爾談好了嗎?」

  一見是憐兒,耶律暉嚴肅的目光立刻變得十分慈祥,雖然他有點詫異憐兒的問話,但仍是溫和地回答:

  「都談好了,事情迫在眉睫,鐵穆爾現在就要立刻回去準備了。」

  香雪聞言雙眼陡地睜大,內心驟感一陣冰涼,刺痛臉時冰涼。準備……準備什麼?這還用問嗎?她本來還想問些什麼,可現在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香雪,你怎麼了?」她的神情實在太不尋常了,會不會是他趕路趕得太凶,昨晚晚睡今天又一早就趕到宰相府,所以她的身體受不了?

  他的手只來得及碰觸到香雪衣服時一角,因為她忽然扭頭朝外狂奔,嘴裡哭嚷著:

  「我要回我的國家去!」

  「香雪!」鐵穆爾立刻追了出去。

  憐兒在她們的身後怪異地輕笑起來。只有一刻也是好的,讓香雪感受一下被拋棄的痛苦,讓她領略一下這如同在地獄中煎熬的滋味。

  她萬萬沒有想到,香雪的痛苦會持續這麼久,這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耶律暉也隨後追了出來,他在鐵穆爾準備跨上馬背追逐已經乘馬遠去的香雪時攔住他。

  「現在不可以鐵穆爾,還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耶律暉的話像鉛塊一樣沉重。

  「可是……」香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他實在無法放心。

  耶律暉沉著地命令兩名家丁急速追趕,同時將調動軍隊的虎符交到鐵穆爾手中,語重心長地道:

  「時間緊迫,你不能再浪費一絲一毫,現在立刻趕到大營;香雪公主走不遠的,我立刻出動所有家丁去找,同時派人到城門口攔截,很快就能將她找回的。」

  他握緊虎符,雖然心急如焚,但徹勃的軍隊已經迫近大都了,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

  香雪縱馬狂奔,沒有一定的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鐵穆爾,離開那個教人生氣的騙子。

  她本來就不善於騎馬,縱使從上都到大都,一路上都是白天騎馬,晚上休息,她還是不習慣騎馬,在馬上她很容易感到疲累,現在的她真的很累。

  她從馬背上摔下來,摔進一堆草叢裡,雜草紮著她細緻的臉頰,她覺得有些刺癢,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撥開,整個人呈現昏死的狀態。

  她應該快要死了吧?太陽明明在頭頂上照射著她的臉,她卻覺得眼前逐漸發黑,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臉似乎已經漸漸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忽然間,她隱隱約約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那些聲響像是來自身邊,又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是男子的聲音,很低沉,那是一種刻意壓低的沙啞。

  她感覺到有幾個人向她靠近,他們的身體形成的陰影,頓時使她感到一陣森森的涼意。

  她的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一雙粗糙長滿厚繭的手不斷來回搓著她的臉頰。

  「好美啊!我作夢都沒想到這世間居然有這麼美的人。」

  「她的身上居然還有股香味呢!我就說這附近連朵花都沒有,哪來這麼迷人的味道,原來是她身上發出來的。」另一人興奮地道。

  「這麼雪白又這麼美麗,身上還有淡淡的香味,這……這會不會就是回回國那個著名的香雪公主啊?」抱著她的那一人又道。

  「笨!她怎麼會是香雪公王呢?香雪公主在上都,此刻已成了寡婦了。」一個怪異的聲音笑道。

  這時突然有一道十分威嚴的聲音插進來,並且將香雪抱走。「不管她是誰,她都是我們獻給新任大汗的最佳禮物。」

  這雙手臂比先前那一人更為粗壯有力,他身上有一股血腥的氣味,他的聲音聽來殘酷且充滿危險。

  一聽那人說要將她獻給新任大汗,她虛弱的身體忽然生出力量,掙扎起來,喘息地道:

  「我、我不要去見大汗!」

  那雙手臂一用力,就將她給固定住了,並用令人厭惡的聲音謔笑道:

  「這可由不得你,我們兄弟正愁應該獻上什麼禮物給新任大汗好表達我們為他效忠的誠意,現在有了你,我相信大汗見到你一定會比見到任何稀世珍寶都要來得開心,你們說是嗎?」

  周圍的轟笑聲令她毛骨悚然。

  新任大汗?既然有新任大汗,那就表示大汗已經……那麼新任大汗不就是皇太子耶木罕了?不,她不要成為耶木罕的妃子,她不要!

  但是現在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第八章

  徹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向前,緩緩俯下身,這時有一縷說不出有多麼清甜的香味逸入鼻中,他始終陰森的雙眼逐漸有了笑意,僵硬的唇角也略微往旁扯了扯,剛見到這口粗糙棺材的晦氣已經完全被充斥口鼻聞的香氣給驅散了。

  他伸出手指,觸了觸她臉上光滑細緻的肌膚,撫了撫那閃耀著褐金色光芒的秀髮,再握了握那柔軟一如初生嬰兒的小手,然後他沉默的凝視躺在棺材裡的她,像是在靜靜消化這絕世美女所帶給他的震撼。

  忽然,他的瞳孔急速縮小,額間青筋微突,霍地站起來,走到原來的香雪公主面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然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注視著棺材,不斷發出弔詭的笑聲。

  這弔詭的笑聲並不太大聲,卻似從地底深處發出,帶著一種陰森森、冷颼颼的感覺,令聽者覺得毛骨悚然。

  笑聲歇止,他又恢復那石雕般的冷硬表情,淡淡地道:

  「很好。」

  他只說了這一句「很好」,就沒有再說什麼。

  他思考的時間永遠比說話的時間多,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永遠給人一種深沉且難以取悅的感覺。

  ****

  她們被關在一座營帳裡,這座營帳裡關的全都是女人,香雪、伊蘭、歡兒、還有六皇后吉思兒以及六皇后的貼身侍女。

  行軍床上坐著香雪、伊蘭以及歡兒;歡兒拿了一條濕毛巾幫伊蘭敷著腫脹的臉頰,香雪則將臉埋在自己雙手內,她此刻非常難過,因為她誤會了鐵穆爾。

  吉思兒一聽說她離開大都的理由之後,不斷地搖頭,又是感慨又是歎息。

  「我早該知道這世上像我一樣又有美貌又兼具智慧與冷靜判斷力的女子實在是少之又少。」她冷冷地道:「你也應該知道鐵穆爾對女孩子可以說是來者不拒,他若真的喜歡耶律暉的女兒,就絕對不會抬出『妹妹』的頭銜來跟自己過不去;他若說是妹妹,那表示他壓根兒不會想去動那個什麼憐兒的,我說這話你明白嗎?」

  香雪點了點頭,她現在簡直恨死自己了。

  吉思兒銳利的目光凝視著這個舉世無雙的美女,心裡其實也在暗暗高興,這樣的美人的確應該屬於她的兒子鐵穆爾,幸好她跟伊蘭掉了包。

  以前她一直在煩惱如何讓鐵穆爾正視權力的重要性,現在她不需要煩惱了,一旦鐵穆爾知道香雪落入徹勃手中,他將會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力的重要性,因為沒有權力的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

  她輕聲對香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鐵穆爾跟耶律暉關起門來商量的究竟是什麼事了吧?」

  她點點頭,將臉深深埋入自己的雙手之中。

  如果她早知道大汗已經駕崩,皇太子已經被二皇子徹勃殺死的話,她就會明白鐵穆爾為什麼要匆匆趕回大都,也就會明白憐兒的話全是謊言了;但是現在已經晚了,她只希望當鐵穆爾順利打倒徹勃時,能原諒她的無知。

  相較於其他人的憂懼,吉思兒對自己目前的處境一點兒也不感到憂心,她的嘴角甚至不時的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的裝扮雖然不再亮麗,但是她的眼神卻發出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光彩。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鐵穆爾是條龍,只不過很多時候他都表現得像條蟲罷了;我一直強調鬥爭的必要性,鬥爭能鍛煉一個人的意志,鬥爭能把一條沉睡的龍喚醒,鬥爭能使鐵穆爾正視自己的本能……」她邊走邊說,越說越激動,越說臉上的光彩就越是明亮。

  「我早就知道會發展成今天這一種情勢,大汗會因縱慾過度而死,皇太子鬥不過梁王,梁王則容不下我們家鐵穆爾,那麼為了生存,鐵穆爾就必須起來戰鬥。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它來得比我預估的還要早很多年呢!」

  伊蘭忽然渾身發抖,因為吉思兒的腳步突然來到她面前,不言不語地盯著她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大汗的。六皇后……六皇后您饒了我吧!」

  大汗是死在香車裡的,至於為什麼會死在香車裡?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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