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古文明有這麼容易尋找,亞特蘭提斯就不會成為傳說中的傳說了。
他們始終一無所獲。
而在龍非和水姚的觀念裡,真讓他們找到亞特蘭提斯的都城,那才叫見鬼;找不到是正常的。
可最近……應該這麼說吧——斧頭等二十名監工和三位負責人在這片海域中打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初步估計,他們最少在這裡耗費了十年青春。
既然都已經找了十年,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他們應該早習慣了失望。
但看在龍非和水姚眼底,卻感覺隱隱有股風暴在成形。
這一個多星期,斧頭他們好像碰到了什麼麻煩,個個吃了炸藥也似地煩躁不安,就連水姚精心烹調的美食佳餚也無法安慰他們分毫。
龍非和水姚二人孤懸海外,與世隔絕,也得不到啥有用的消息,凡事只能單憑臆測。
她猜,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求救訊息終於順利送到龍非部下手中,那群猛虎也似的漢子正大肆清掃鷹幫與那位幕後主人的勢力,而且速度極快、極猛,並深深影響到這片海域的探索。
她多次想找龍非談這件事,總不能外頭一幫兄弟拚死拚活地努力想拯救他們的性命,而當事者卻啥也不做,就坐在這裡等人來救吧!
可龍非似乎變了性,居然躲起她來。
有沒有搞錯,她又哪裡得罪他了?讓他避她如蛇蠍。
況且,現在他們是一條在線拴著兩隻蚱蜢,她掛了,難道他還能獨活嗎?
眼下正是他們該精誠合作的時候,他竟跟她搞自閉。
她忍一次、兩次、三次……他媽的,忍無可忍了。
「喂,你個渾球,給老娘站住。」她雙手插腰,一副茶壺架勢喝住他。哪還有半點天使、聖女的慈悲風範?
自從知道他家的小六子極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流後,龍非看到水姚,就像老鼠見到貓,渾身一股不對勁。
他根本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於是他拔腿就跑。
「耶?叫你站住,你還敢跑。」她想也不想,脫下鞋子,瞄準他的頭,用力一丟。
「唉喲!」可憐無辜的受害者抱著腦袋蹲下身。「好痛。」
「我叫你跑!」她哼呀哼的,來到他身邊,先優雅地撿起鞋子穿上,再揪起他的耳朵,並向四周因目睹這一幕而瞠目結舌的觀眾恭敬一行禮。「不好意思,家兄頑劣,擾著大家了,小女子一定對他嚴加教導,再見。」說著,一手揪住龍非的耳朵,尋一處無人之地,把他丟下來。
以龍非的本事,本來是不會被個身手三流的女人揪住耳朵丟人現眼的,無奈心神恍惚,一見她就手腳發軟,氣勢全消。又怎經得起河東獅的暴吼。
他只能像只可憐落入陷阱的小白兔一樣,縮著身子痛苦哀嚎。「妳怎麼隨便打人,很痛耶!」
「不打痛你,你肯乖乖跟我走嗎?」說到這兒她就生氣。「你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見了我就躲,你知不知道,要出大事了?」
她沒有錯,是他對不起她才是。但……唉,一串烏龍事,怎是幾個字可以說得清?
水姚看著他那副窩囊樣就來氣。「拜託,你好歹是道上人人尊敬的天使龍非,我記得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挺有架勢的嘛!怎麼現在全消失了?」
他哀怨地瞪她一眼,她以為他樂意嗎?最近他為了她和「小六子」的事可是吃睡不寧,精神都要崩潰了。
見他死活也不肯吐實,她也沒轍,只得無奈地揮揮手。「算了,你愛玩自閉就自己玩吧!我這回緊急找你是想告訴你,最近斧頭那幫人聚集開會的次數多到嚇死人,我估計是你那幫兄弟開始對那位主人下手了,連帶影響到這邊的情況。」
「算算時間,如果我們的求救訊息真順利送出,也差不多該是有變化的時候了。這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他說。
「但如果斧頭他們開始收拾東西呢?」
聞言,他迷茫的眼瞬間變得深沉。「依那幫傢伙的陰狠心性,我們不得不防著他們使出什麼湮滅證據的殺手鑭。」
「我就是怕這樣。」她憂心地皺緊雙眉。「這一千多個奴隸出去就是一千多張嘴,再怎麼隱密的事情也會被洩漏得乾乾淨淨。我想,不管是斧頭那幫人或者他們背後的主人,都不會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事情真壞到不行,迫得他們不得不放棄探索這片海域。我想,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這些奴隸離開,多數是要殺人滅口了。」
他的腦袋迅速運轉著,一千多個人呢!要全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覺得斧頭他們對於這個所謂亞特蘭提斯的傳說並不是很有興趣。真正吸引他們留在這裡的,應該是那位幕後主人付出來的龐大薪水。」
他一提個頭,她立刻跟上他的思維。「所以說,如果那位主人有個什麼動靜,不必等主人垮下,斧頭他們就會先叛變以求自保?」
他讚賞地望她一眼,他們的思想、觀念真的滿相通的。跟她談話、與她相處都好有趣,那種舒適感就像……躺在剛洗好、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被窩裡,連心頭都整個溫暖起來了。
如果有一天,不能再這樣跟她一起生活,他一定會很失落。
他不想讓生命再有缺憾,童年的陰暗已經讓他失去太多太多,所以被收養後,他幾乎是不顧一切、拚了命地充實自己的能力。
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改變命運,他要做一個命運的掌控者,而不是被命運操縱著。
也許是因為他夠努力,或者是上天終於開始反省之前對他的刻薄,嘗試著補償他,所以之後,他一直過得不錯。
直到遇見水姚,她又變成了他生命中莫大渴望、卻極難掌握的存在。
他死命地握緊拳頭,他不想放棄她,他不要向命運投降。
「水姚,」突然,他以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握住她雙手。「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她愣了一下。「你該不會是想跟我說那種老掉牙的什麼……倘若斧頭他們真想殺人滅口,別管你,找到機會,我儘管逃就是這種話吧?」說真格的,倘若他真要她做那等承諾,她會笑掉一口大牙。
她不否認,經過兩、三個月的相處,她對他改觀很多。說白一點,她對他的能力、個性、品德都頗欣賞。
她很慶幸與她一起落難的人是龍非,是他讓這趟地獄之遊變得不再只有痛苦與悲傷,反而摻雜了大量的刺激和有趣。
也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現在她一定已徑變成海底魚群爭搶的食物。
在她的生命裡,他已經佔據了一個不同的地位,那近乎是她至親的位置。
但那不表示她就會為了他放棄生存。
人性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生命的面前,那自私更會被無止盡的擴大。
她曾經親身體驗過,就在九年前,並且直至今日,仍然記憶猶新。
要她為了他而放棄求生機會,說實話,她覺得自己肯定、鐵定做不到。所以他根本是白擔心了。
孰料龍非只是慎重地一搖頭。「不,我想要求的是妳另一個承諾。我希望有一天,倘若發生一件令妳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希望妳能相信我,我永遠不會騙妳、甚至是傷害妳。」
水姚呆了半晌。「你……你玩了這麼多天的自閉就只是希望某一天,嗯……你是想要我無條件相信你一次?」
「對,只要一次。我不貪多。」
這男人腦袋壞了。不過既然他只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看在他們相依為命這麼久的分上,她就給嘍!反正做承諾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好吧!我水姚當天發誓,有朝一日,若龍非對我提出某一項不可思議的要求,我水姚願意無條件相信他一回。」
「不!我不要『水姚』的誓言,我要妳用『水瀲』這個名字發誓。」
她驀地臉色大變。「你再說一遍?」
「我要妳用水瀲這名字發誓,有朝一日,當我提出某個妳聽起來或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妳要無條件相信我一回。」他一字一句、異常沉重地說著。
她狠狠揪住他的衣襟。「為什麼你知道我的真名?誰告訴你的?」這個名字,就連當年救起她的那位國際刑警,她也沒向他提過,而他也沒多問。
何必說呢?在她決定偷渡的時候,她就已經拋棄了原本的身份,而當她被扔進海中時,「水瀲」這個人就算死了。
如今,她只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幽靈人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也沒有人需要她。除非她能幫國際刑警幹完十年的白工,他們會給她一個新身份,否則,她一輩子都是見不得光的人了。
而她相信,龍非也沒本事追查到她的根。因為在她決定替國際刑警工作後,她就已徹底斬斷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