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都快下山了還做什麼日光浴。」
「那做月光浴好了。」
京華半開玩笑地一掌就往他額頭「巴」下去。「你頭殼壞去啦?剛才在電梯裡嚇成呆子了是不是?」
「有看過醫生打院長的嗎?你造反啊!」
「你現在哪裡像個大醫院的院長?」
炎煜一點也不以為忤,還頗為贊成地頻點頭。
「沒錯,那我把院長的寶座『禪讓』給你吧!」
「休想。」
「呿!」炎煜大口塞進最後一塊麵包,嘟囔著說:「沒義氣的傢伙!」
京華猶豫了一會兒,聳了聳肩,在他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想做個『自由醫生』,不想被綁死在醫院。不過這間醫院可是從你祖父那代一路努力經營下來的,你跟你哥都不想繼承,難道要任它自生自滅嗎?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炎煜雙掌反貼在草地上,仰望著下沉中的一輪紅日。
「你說的沒錯,比『任性』,我還遠不如我哥,不可能真的放著這間醫院不管,只是我沒想過我老爸會用這種『先斬後奏』的方式,那麼早就逼我接手;我以為自己還能隨心所欲個好幾年,像以往一樣,心血來潮就請個長假隨義工團去山地鄉或出國義診,而不是每天得來醫院報到,幾乎從早到晚釘在這開會、門診、開刀、接受採訪,每天行程滿滿,三不五時還得跟董事會為了幾塊錢鬥法,累死人了!」
「不過你做得很好啊!」京華由衷地說。「從你接手到現在,沒聽說有任何人不服,也沒出半點差錯,連那些董事都被你的專業和氣勢鎮得服服貼貼的,換成是我絕對做不到,只除了……」
炎煜睇他一眼。「只除了什麼?」
京華抿嘴一笑。「除了你老愛招惹那個實習護士,讓我實在想不透。」
「我什麼時候招惹她了?」他頓了一下。「喂,你不會以為電梯是我故意弄故障的吧?」
「電梯不是,不過我聽說有人給了她一罐搖過的汽水,害她弄髒了制服,那個『落井下石』的人該不會就是你吧?」
「是我。」炎煜倒是一口承認。「不過我可不是落井下石,我是好心讓她振奮精神。」
京華聽了不覺莞爾。「振奮的不是精神,是火氣吧?」
炎煜輕鬆笑語:「從電梯出來後,她哭得好慘,整個人看來萎靡不振,不過汽水一噴後她就活力十足了,還能跟我賽跑呢!」
「賽跑?我看她是想追殺你吧?」京華覺得哭笑不得。「天才的思考方式果然不是我們凡人所能理解的,那個實習護士被你整得有夠冤枉。」
「是這樣嗎?」炎煜眼中閃過一抹頑皮笑意。「那我買束花向她賠罪好了。」
「送花?!」
京華大吃一驚。他跟羅家兄弟倆是從小認識的玩伴,沒人比他更瞭解有輕微花粉症的炎煜可是打死不進花店,還說這輩子休想叫他送花給女人哩!
「你要上網訂購嗎?」
炎煜想了一下。「一家店可能不夠我要的量,而且我得親自確認『效果』,還是自己跑一趟好了。」
瞧他一臉愉快的,京華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可能。
「喂!」他實在不問不快。「你捉弄她該不會是因為喜歡她吧?」
「你說呢?」
炎煜朝他眨了眨眼,把手上的空咖啡罐和塑膠袋全塞給他。「幫我丟一下,我這就去買花。」
「他是認真的嗎……」
京華一臉呆滯地拿著垃圾杵在原地,看著好友遠去的背影。一下說人家是醜女,一下又要冒著過敏症發作的危險送花給人家,他是不是該把炎煜逮回他的診間,看看心理到底正不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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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們店裡有沒有劍蘭跟菊花?」
捧著從第一家店搜括而來的成果,炎煜又找了第二家店壯大自己花束的陣容。
「呃……有,請問要買多少?」
花店老闆一臉戒慎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個高頭大馬、卻手捧著超大一束掃墓花,臉上還十分誇張地戴著N95口罩的怪咖。
「不管多少我全買。」
「全買?光黃、白菊我們店裡就有三百多枝──」
「再加上這些。」他打斷老闆的話,將手上一大把花擺在裁剪桌上。「麻煩幫我綁成一束,送到這個住址。」
炎煜把住址寫下來給他。「卡片上幫我寫『對不起』,送給一位白玟心小姐。」
店老闆尖瘦的臉龐彷彿浮現了幾條黑線。他開店一、二十年了,頭一遭遇上有人送劍蘭跟菊花向活人道歉的啦,收到的人只怕非但氣消不了,還會被氣死吧?
「那……署名呢?」
顧客為大,店老闆還是堆起一臉笑詢問貴客,不敢多問。
「寫『知名不具』就行了,這樣要多少錢?」
付完錢,炎煜快速踏出花店回到自己車上,第一件事就是取下口罩,舒服地深吸了口氣。
「白玟心,我可是為你犧牲不少啊!」
他彎唇笑起。不曉得為什麼,光是想到她傻愣住的表情就覺得好笑,而她生氣時紅臉、鼓頰、噘嘴的模樣更是有趣,讓他不由得想逗她。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才想起她,心頭就暖呼呼的。
明明是路上隨便抓就一把的大眾臉,如果不是在海水浴場被她海扁一頓,他只怕見過她幾次也不會留下多少印象吧?
但……或許也不一定。
想起兩人交手至今的一切,炎煜不得不承認熱心有餘、但更會「帶衰」人的她實在令他很難忽視,尤其是一而再的「肢體接觸」,不是讓人氣得牙癢癢就是臉紅心跳,讓他想不去在意她好像都不行。
再加上她對他這「醫界貴公子」竟然不屑一顧、不仰慕他也就算了,還把他當病毒,他更不能不好好研究她那個小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收到花之後,她應該會氣得跑來找我吧?」
到時,又能瞧見她生氣勃勃的臉了。
他抿唇一笑,啟動引擎,還得趕回去巡房呢!
聽見舍監通知下樓收花,生平頭一回收到花的玟心一顆心怦怦跳,臉都紅了。
「說不定是哪個醫生想追你喔,一般病患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寢室門號?」
同寢室的學姊又羨又妒的猜測話語在玟心心裡盤旋著。從小到大,她連一元硬幣都沒撿到過,這麼好康的事真有可能落在她身上嗎?
驀然,在她腦海中掠過一個俊美中略帶冷傲的男人面孔──
「神經!我在想什麼呀!」
她敲敲自己腦袋還不夠,甩甩頭,把自己的胡思亂想甩開才飛奔下樓。
「請問是白玟心小姐嗎?」
「我是。」
玟心看著兩手空空的花店人員,花呢?
「麻煩請你先簽個名,我去拿花。」
「噢,好。」
她簽好名,抬頭看見花店人員吃力地捧了束花朝她走來。
「白小姐,這是你的花。」
「……」
玟心不只瞠目結舌,還被嚇得後退了一大步。
「白小姐?」
「那個……」她指著那個幾乎要塞滿整個大門的超大花束,唇角的肌肉有些抽搐。「全是給我的?」
「是……」花店店員捧花的手開始微抖。「可以請你先收下嗎?」
「呃,好。」
玟心硬著頭皮收下那簡直足夠讓她去祭拜完整個山頭孤墳野塚的超大花束。對方才一鬆手,她就差點被這又重又大的花束給壓扁。
「謝謝惠顧。」
花店店員可不想再幫她搬上樓,客氣話一說完,就當作沒看到她捧著花搖搖晃晃的模樣先溜了。
「天……」
玟心連說話都快沒力了。一朵劍蘭在她鼻子前面搔來搔去,癢得她猛打噴嚏,走也走不了。
「玟心,你怎麼下來這麼久──」
同寢室的室友看玟心下去收個花那麼久還沒上來,好奇地下樓看看。一見到整個人幾乎快掩沒在一片菊花和劍蘭裡面的玟心時先是一愣,然後猛地倒抽了口氣,憋了兩秒最終還是忍不住爆笑出聲。
「哇哈哈──」
玟心室友誇張的大笑聲引來了其他寢室的人,全好奇下樓看個究竟。
「哇,好多菊花和劍蘭喔……」
「不會是要我們去佈置靈堂吧?」
「誰死了?」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的討論讓玟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衰尾到這種境地。
「哇!」
她還是被花給壓倒了。
第五章
一身抽褶上衣加條紋運動褲,外加還參雜著幾片菊花瓣的散亂長髮,玟心怒氣沖沖地離開宿舍,直奔相距不到百米的醫院。
不敢暴殄天物的她在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拜託別人幫她把花扛進了寢室,也終於從卡片裡得知「兇手」是誰。
「神經病!有人送那種花道歉嗎?!」
玟心快氣炸了,什麼知名不具,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定是院長搞的鬼!
被大家笑翻也就算了,那一大坨花她要怎麼處理啊?多到讓人看久了都會有陰風驟起的感覺,有夠恐怖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