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要叫他給我想辦法解決不可!」
她嘀咕著,真不曉得院長幹麼光找她麻煩,他不是忙得連睡覺時間都快沒了嗎?在電梯裡他累得都靠在她身上呼呼大睡了,結果一醒來又那麼活力十足地想些怪主意整她,她是不是被他當成紆解壓力的玩物啦?
「天哪,那個人是不是要跳樓啊?!」
正要走進醫院的玟心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嚷著,回頭一看,醫院前聚集了一群人,所有人全抬頭往上看。
「跳樓?真的假的?!」
看人群全望著上頭指指點點,還有人撥起電話要求消防隊快派出雲梯車,玟心連忙跑出醫院,往上一看,真有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五樓窗外凸出的水泥平台上,隨時都有往下跳的可能。
「喂,不要跳啊!」
「不要想不開呀!」
大家在下面叫喊,穿著淡藍色病服的男子卻一點也沒爬回窗內的意思,還一直對著從病房窗口探出頭來勸說他的醫護人員大聲叫囂。
忽然,從隔壁病房窗口也爬出了一名身穿醫師白袍的男子。玟心揉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當她重新睜大眼睛一看──
「院長?!」
本來要回院長室的炎煜,沒想到五樓電梯門一開,卻看見一堆人在奔跑,嚷著有人要跳樓。來不及走出電梯的他,一到六樓立刻走樓梯回五樓,腦海裡浮現當年他在美國實習時,親眼看見一名病人跳樓自殺的慘狀。
他再也不想目睹有人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選擇如此慘烈的死法。
消防隊離醫院有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他決定先自力救濟,一邊派人去請任何一位還在院內值班的心理醫生來緩和病人情緒、連絡病人家屬,一邊在腰上繫了根逃生棉繩,從隔壁病房窗外悄悄接近病患,想伺機抓人。
但人算不如天算……是哪個白癡女人用那種哭墳的慘叫聲喊他啊?!
「不要再過來,你再過來我就立刻往下跳!」
被發現了。
「好,我不過去。」既然被對方發現,炎煜只好先按兵不動。「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出來大家想辦法解決,不要想不開,我們回病房裡再──」
「你懂什麼!」中年的男病患朝他吼叫。「沒辦法解決啦!我已經失業一年,家裡早在借錢度日了,還得了肝硬化。開了刀沒用,醫生又要我考慮換肝,我連住院、開刀的錢都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哪有錢換肝!死一死算了,活著也只是拖累一家老小,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是一了百了,不過你死了更拖累家人!」炎煜試著跟他溝通。「就算你死了,醫院還是會跟你家人催討醫藥費。我看你也不過才三、四十歲,小孩應該還小吧?你欠了多少債?你老婆還是你父母還得起嗎?到時一家老小全為了你不負責任的一跳,也沒辦法生活,跟你一樣尋死,然後全家死光光,他們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這就是你想要的?好啊,那你就跳嘛!」
「院長……」
在窗內探出頭來、卻完全沒機會插嘴的心理醫生聽得膽戰心驚。這種時候用激將法太冒險了吧?
炎煜完全沒瞧見心理醫生那張苦瓜臉,看中年男子並沒有一躍而下,顯然是有些動搖了,便知道剛剛那一番話多少生效了。
「唉,可憐你的小孩子本來有可能會是第二個王永慶,說不定你幾年後會中幾億的樂透頭彩。人活著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死了會不會有個地獄等著繼續折磨你還不一定呢,更何況……」
炎煜頓了頓,眼尾餘光瞥見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已完全在他身上,看來是被說動了,便立刻再加上「利誘」。
「更何況,換肝的費用扣除健保給付,並不是上百萬那麼大的數字,我還作得了主。大不了我先代付,讓你欠,我們院裡正好欠個清潔工,你病好之後就在醫院工作,醫藥費從薪水裡慢慢扣,工作也有了,醫藥費也解決了,你沒理由跳了吧?」
「你是誰?這世上不可能會有那麼好的事,你只是想騙我別跳而已,我沒那麼好騙!」
炎煜指指自己身上的名牌。「我是這間醫院的院長,如果我說話不算話,你馬上就能找我算帳。不過我這個人向來言出必行,何況還有那麼多人聽見我對你的承諾,我不會食言的,回病房裡吧。」
「他真的是這間醫院的院長?」
雖然看清了名牌,中年男子還是看著擠在病房窗口的醫護人員再一次確認,每個人點頭如搗蒜,他這才相信,在炎煜的再三保證下,貼著牆用螃蟹橫走的姿勢慢慢往窗口靠近……
「啊!」
中年男子突然腳一滑便往下摔,炎煜出手相救,拉住了人,但反被對方一扯滑到了二、三樓之間,兩人就靠著繫在炎煜腰上的逃生繩在半空中晃蕩,看得所有人的心也跟著全懸在半空中。
「你千萬不要鬆手!」炎煜跟中年男子說完,又朝五樓病房窗口那些心臟全快被他嚇停的醫護人員喊:「繩子不夠長,快開我腳下那間病房的窗戶,我們晃進去,你們去那裡接住病人,快!」
玟心在下頭看得心臟都快從嘴裡蹦出來了。
院長也真是的,幹麼不等消防隊來?當他自己是蜘蛛人啊!
她雙手合十,望著在半空中晃蕩的兩人不斷祈禱。現在她什麼火氣也沒了,只希望他們平安無事。
一陣鼓掌聲響起,中年男子順利地讓炎煜「晃」進他指定的那間病房窗口,被醫護人員安全救下。大家緊接著全屏氣凝神看炎煜如何拯救自己,只見受過攀巖訓練的他雙腳用力往水泥牆一蹬,漂亮地就要晃進窗內,此時繩子卻突然斷了,他在大家的驚呼聲中直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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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筋還沒轉過來,玟心的腳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奔到了手術室。
回想起炎煜墜樓的那一幕,她的心就緊揪成一團。還好不是頭先著地,人又是墜落在草坪上,所以他墜地的那一刻還活著。可是他一定受了傷,因為他的白袍上染了血跡,救護人員也在他腿上綁了夾板,他的腳是不是骨折了?
兩人相遇以來的一切在她腦中翻飛。他令人啼笑皆非的惡作劇、電梯裡他保護她的實際行動;將腿麻的她抱坐在椅上的是他,給她一罐「汽水炸彈」的也是他,一切的一切讓她實在分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是討厭還是喜歡,但她能絕對肯定的是──她不要他死!
「畢醫生!」眼尖的她一見從電梯門走出的維邦立刻迎上前去。「院長他的情況──」
「我只接到有骨折的消息,傷勢如何我要進手術室才知道。唉,他也實在太亂來了!」維邦停步,看她一眼。「難道你的烏鴉嘴真那麼靈?那天你才叫他『去死』,他就遇上這種事?」
「我……」
「唉,不管是真是假,拜託你立刻改口吧,我可不希望你的詛咒真的一語成讖。炎煜也許嘴巴毒了一點,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我一定要救活他!」
維邦說完,立刻匆匆跑進手術室,可他幾句話卻把原本就已泫然欲泣的玟心真惹哭了。
「都是我害的……」
她一個人在不顯眼的角落低泣。畢醫生不提她都忘了自己是脫口說過那句氣話,如果炎煜英年早逝,都怪她這張烏鴉嘴,一定是她害的!
「白玟心?」
已經下班、接到消息又趕來醫院的京華,一眼就發現表現得像「未亡人」的她。反正他這精神科醫生進下了手術室,一樣要在外頭枯等消息,便走向她問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醫生。」她連忙拭淚。
「怎麼哭得那麼傷心?」他故意半開玩笑地說:「我聽說炎煜是為了救一個要跳樓的人才受傷的,難不成要跳樓的人就是你?」
她連忙搖頭否認。「不是,是五樓的一個男病患,可是……」
「可是?」他聽出尚有內情。
她內疚地垂首,把維邦的話告訴他。
「原來如此,難怪你哭成這樣。」他淡笑說。「維邦也真是的,我看他是太擔心炎煜的傷勢才會一時口不擇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玟心愁皺眉,仍舊無法放寬心。「可是院長他……萬一他……」
「放心,吉人天相,我相信炎煜一定會沒事的。」看她擔心得一臉蒼白,京華試著安慰她。「而且有你在這邊等他,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出來見你的。」
「我?」
玟心怎麼聽都覺得他話中有話。她對院長沒那麼重要吧?
「你是收到炎煜送你的花才從宿舍來找他的吧?」
她十分訝異。「你知道他送花的事?」
「嗯。」他點點頭。「你知道嗎?炎煜他有花粉過敏症,所以他對花一向敬而遠之,可是為了向你道歉,他可是親自去花店,還說要多跑幾家,買大束一點討你歡心。我想他買的花束肯定很美、很壯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