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有那麼渴望跟我抬槓嗎?」她佯裝不在意的問。
「琪英,我們一定要這麼針鋒相對的嗎?」譯人瞅著她笑,語氣裡卻顯得有些莫可奈何。
「這個問題問得好,我也正想這麼問你。今晚的菜色那麼好,為什麼你就偏偏不讓我快樂的吃個飽?」她不悅的問。
譯人聞言愕然,「我有嗎?」
「有。」琪英揮揮手,懶得再跟他爭辯了。「算了,我們已經花太多時問在彼此身上,現在我肚子餓得要命,你最好不要再阻止我吃大餐,要不然我當場發諷起來,到時你我都難看。」
他失笑道:「有這麼嚴重?」
「想不想試試?」她挑釁地看著他。
譯人連忙遙搖頭,「不必了,我們還是趕緊出去吃飯吧,省得讓人誤會我們在這裡做什麼壞事呢。」
「是呀,倘若現在有一大群人貼在外頭偷聽我們講話,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提起這個,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苦笑。
小鎮上就是這麼回事,說好聽點是關心,說難聽點就是好窺探他人隱私,有些熱心過度。
「中國人樣樣好,就是太不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譯人有感而發的說。
「你在美國一定沒有這些困擾吧?」她好奇的問。
「沒錯,只不過我覺得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當我在美國時想念的全是這些熟悉的人事物,這次回來重新感受這一切,卻有種窩心的感覺。」
琪英聳了聳肩,「我沒有離鄉背井過,所以沒有你那種感覺。」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可以這麼平心靜氣地談論這麼久。
「妳該感到慶幸,在家人身邊是最溫暖的。」譯人微笑道。
「這幾年你爸爸也挺無聊的,好像除了跟我老爸鬥嘴外,就沒有其它娛樂或嗜好。」
「娛樂?」譯人想了想,笑道:「賺錢算不算是一種娛樂?如果算的話,那他倒不缺乏娛樂。」
琪英不禁噗嗤一笑,「我爸也是。」
乍見她甜美的笑容,一時之間倒教譯人有些看呆了。
「嗯,咳,我們出去吧。」他清清喉嚨,極為紳士地一擺手。
「謝謝。」琪英腦袋裡還兀自停留在方纔的笑意中,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異狀。
打閉包廂門,音樂和嘈雜的人聲再度鑽人他們耳裡,方纔的對談似乎已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了。
宴席又上了一道新菜,是清蒸石斑魚,琪英抓起筷子就往魚身進攻。
沒有理會眾人好奇的眼光,更沒有瞥見譯人不經意拋過來的眼神。
第二章
自從譯人走馬上任之後,農會裡所有大小部門的女性職員們,便陷人了一股瘋狂的傾慕風潮中。
從辦公室裡的熱力看來,琪英不難想見台北市長馬英九先生受民眾歡迎的景況。
比起馬市長,雖然譯人的魅力還無法遍及全市,但他肯定是全歡喜鎮和全農會裡最受歡迎的最佳男主角。
儘管琪英身處快被數字淹沒的會計室裡,但她耳旁還是不時會有各種流言竄過來竄過去的。
比方有十幾位雲英未嫁的女同事,組成一個明爭暗鬥團,專事爭奇鬥妍,好吸引譯人的注意。
當然,還有那種自命清高或是抱著灰姑娘心態的人,不屑用精心妝點過的外貌招蜂引蝶,她們三不五時地出現在譯人會經過的路線上,然後拋給他一個淺淺的微笑就跑,希望用笑容吸引他的目光。
不過最厲害的當屬那種勇於示愛的女同事,光是巧克力和親手織的毛衣、點心,就堆滿了他的辦公桌,旁邊還不忘附上一張小卡片,上頭寫著自已的芳名。
看來,為了吸引譯人的注意,全農會未婚的女性無不卯足了勁。
琪英低頭寫著會計帳目,眼角餘光瞥見幾名笑得曖昧的女同事,正在一旁嘰嘰咕咕地討論著譯人今天的穿著打扮。
「留美碩士就是不同,光看他穿著白襯衫、藍背心和牛仔褲,就覺得帥勁十足。噢,真是怎麼看怎麼帥。」其中一妹一臉迷醉地說。
其它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加人討論的行列。
「我今天經過他辦公室時,他還抬起頭對我微笑。天哪!他笑起來好迷人,牙齒好白,好像廣告明星喔!」
「討厭,妳是不是又藉機跑去偷看他了?我就知道妳最喜歡假公濟私了。哼!他是我們大家共同的目標,妳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偷跑的行為?」
「拜託,總幹事喜歡誰是他的自由,妳管得著嗎?」
「妳說的是什麼話?」
眼看著一場女人的戰爭就要爆發了,琪英不禁大大歎了口氣。
若非她清楚的知道現在是公元一九九九年,而不是古代的話,她還真有點懷疑是不是見到皇帝選妃的情景了呢。
「琪英,妳有什麼感想?」文鶯突然悄聲問道。
「什麼?」她有些閃神,沒聽清楚她的問題。
文鶯朝那群女人聚集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她們呀,聽說不只是我們傳統部門這邊,就連生鮮部門和信用部門裡的女職員,都為總幹事搶破了頭呢!」
「可見得大家生活太無聊了。」琪英沒啥興趣地回了一句。
「話不能這麼講,譯人的確是長得人品出眾,再加上國外留學回來,還擔任『大官』級職位,很難教人看了不心動的。我看全農會就只有妳對他半點興趣都沒有。」文鶯取笑道。
她乾笑兩聲,「要我對他有興趣?再等一百年吧!」
「琪英,其實你們兩個看起來真的很速配,為什麼偏偏不來電呢?」
「我們劉家跟他們張家好像上輩子曾互倒過會,所以怎麼看對方怎麼不順眼,不打起來就該慶幸了,怎麼可能來電。」
「我知道妳爸和張桑從小吵到大,小到偷挖蕃薯,大到搶同一個女朋友,而且他們兩個最喜歡互別苗頭了,又愛「膨風」,所以會這麼吵吵鬧鬧的自然不稀奇。但是妳和譯人不同,你們兩個有什麼好吵的?」文鶯納悶地問。
「八字不合。」琪英簡單地回答。
「統統賴給八字,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文鶯不以為然的說。
「要不然我也無法解釋。」她側頭想了想,恍然指出,「對了,還有他很白目。」
「這算什麼理由?」
「阿姨妳不知道,那是他在你們面前表現得彬彬有禮。我跟妳說,從小到大,他就以激怒我為樂,這種痛苦你們是不會瞭解的。」說完,琪英還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
文鶯聞言,噗嗤一笑,「哪有這麼嚴重?」
「是沒這麼嚴重,不過我看也快差不多了,倘若我再不加以制止,只怕今後他會濫用職權來欺壓我。」
「他不是這種人,或許他對妳會頑皮一些,但是他的人格……」說到這裡,文鶯眼睛突然一亮,「很奇怪吔,他為什麼對所有人都很有紳士風度,唯獨對妳不同?說不定他對妳有特別感覺呢!」
琪英看了她一眼,「阿姨,妳想像力太豐富了。」
「這也說不定。」文鶯陷人深思裡。
「阿姨,妳想太多了。」琪英搖搖頭,將注意力轉回面前的報表上,「快點工作吧!」
文鶯打量了她半晌,發覺琪英當真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
唉,這兩個年輕人的事真是令人傷腦筋。
他們兩個都是她從小看到大的,他們的幸福和快樂自然也是她關注的焦點之一,假如他們倆可以湊成一對的話,那該有多好?
劉張兩家也對立夠久了,人家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們兩家吵鬧多時,也該到「合」的時候了吧?
文鶯自顧自的想了半天,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索性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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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看完八點檔連續劇,鄉間的靜謐夜晚又重複著每日的無聊,單調到就連草叢裡的小昆蟲都不太認真地吟唱了。
其實也難怪歡喜鎮上的居民們會對劉張兩家的一舉一動如此關切,除了他們財大勢大引人注目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鄉下日子無聊,大伙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張大眼睛、豎直耳朵等流言。
琪英洗完澡,邊擦著甫吹乾的蓬鬆秀髮走回房間。
「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
在他們家幫傭已久的小蘭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兩根辮子在腦後晃呀晃的。
「小蘭,我不是要妳叫我琪英就好?念了三年,怎麼妳就是改不了口?」琪英沒好氣地說,伸手輕輕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不過在這個民風淳樸、思想行為保守的歡喜鎮上,像小蘭這樣恭敬且溫順的女孩還不少。
這也就是琪英喜歡住在鄉下的原因之一,因為民風淳樸的人們,總是熱情且友善,雖然有時他們會顯得熱情過度,但無傷大雅。
「小姐,」小蘭還是改不過來,她靦腆的笑著,「妳就別再為難我了,我是個下人,怎麼可以直接叫妳的名字呢?」
「現在已經是民國八十八年了,不是民國初年,每回聽妳小姐長、小姐短的,我都快要產生錯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