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確定?」他有些不相信的追問。
「我確定。」能讓他分擔什麼呢?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情作祟,除了她以外,無人能解。
譯人端詳了她好半晌,才吁口氣放心地說:「沒事就好。」
她夾了一塊魚肉塞人嘴裡,咀嚼下肚後才開口問:「你爸和我爸真的不再吵架了嗎?」
「他們要從何吵起?」他微笑的回答,餵她喝了一口綠茶潤潤喉,「小心魚刺。」
琪英瞅著他,臉紅紅地抗議道:「哎呀,我懂得怎麼吃魚,你不用三叮嚀四交代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還說不是小孩子?中午不就忘了照顧自已的胃?」他邊說邊往她碗裡堆了滿滿的菜。
「是是是。」雖然覺得他有些嘮叨,但她心底卻感到甜甜的,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譯人停下筷子,支著下巴淺笑看她的吃相。
「你剛剛怎麼說我爸和你爸一定不會吵起來?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們現在正大作抱孫子的美夢,哪還有那個精神吵架?」
聞言,琪英臉一紅,挑戰地看著他,「咦,我有說要嫁給你嗎?」
「是是是,現在還是試用期,所以妳不必負責任。」他搖頭苦笑道。
「你何必那般委屈?」琪英沒有被他的表情逗笑,反而若有所思地低喃。
譯人面色一整,語帶擔心地說:「妳怎麼了?為什麼要說這種委不委屈的話?我是真心喜愛妳,不是被逼迫,更不覺得委屈。」
她放下筷子,神情認真地看著他,「我明白,只是……」
他憂心地看著她,「我就知道妳這幾天不對勁,到底是什麼事?是不是有人跟妳說了什麼?」
「沒有,只是你現在對我這麼好,假若以後……那我該怎麼辦?」她輕聲問道。
他又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情緒卻是不捨。「傻瓜,妳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不是胡思亂想,只是凡事總要有最壞的打算。」她淡淡地說。
其實她也很討厭這種情緒,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擔心。
幸福的日子太美好了,因此總是教人害怕它會悄悄飛走。
「什麼最壞的打算?我是個絕對樂觀主義者,我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上。」譯人真摯而深情地盯著她,「我們會有美好結果的。」
琪英輕咬著下唇,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順利,但是她也說不出來究竟會有什麼阻礙。
「我不知妳在擔心什麼,不過妳父親和我父親都相當贊成我們交往,所以我們之間是絕對沒有任何阻礙的。」他像是看出了她的憂慮,語氣堅定地說。
事情看起來似乎是這樣沒錯,但世事變量極大,有誰能預知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琪英遲疑地開口。
「當然可以,別說求,妳儘管說。」
「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一個你很喜歡、很喜歡,而且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出色太多的女孩……」她喉頭梗了一下,勉強深吸一口氣道:「請你絕對不要因為愧疚或責任,勉強壓抑自己的感情。假若真有那麼一天,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
譯人霎時變了臉色,「琪英……」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
「儘管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你實在比我出色太多了。」她緩緩垂下眼睫,「我對自己是很沒自信的,我也不相信我有能力可以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一如六歲時,她的滿心崇拜還是無法拴住一個小男孩的心。
琪英知道自己在做投射,也知道自己過慮了,但她就是無法不去擔心。
「傻瓜,妳在胡說什麼?」譯人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髮絲,心底湧現了無比的柔情和酸楚,為她的自卑而心疼。「妳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我最欣賞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劉琪英到哪裡去了?」
「我就怕你這樣說,」她吸了吸鼻子,「過多的溫柔會使人脆弱的,難道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我希望我的愛是讓妳決樂,而不是讓妳憂傷。」他低沉沙啞地說
琪英眨眨眼,貶掉眼底那層淚霧,輕笑一聲,「相信我,我很少這麼嬌情愛哭的。」
「別這麼說,妳……心情好一點了嗎?」他目光專注地盯著她,緊張得笑不出來。
他的口吻是如此小心翼翼,琪英忍不住扮了個鬼臉,「我猜我是得了戀愛憂鬱症,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想這個症狀應該會慢慢變好的。」
譯人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太好了,妳又恢復正常了。」
「我敢打賭,你很怕看到我變得這麼情緒化對不對?」她自我解嘲道。
「不,我只是……」心疼妳這樣難為自己。
見到他臉色顯得憂鬱了,琪英拍拍他的手臂,「喂,你別是被我傳染了吧?」
譯人一愣,隨即微笑道:「怎麼會?吃飽了嗎?我早點送妳回去休息,明天產銷班那邊還要過來批貨,到時候妳還有得忙,所以今天晚上要早點睡,知道嗎?」
「遵命,總幹事。」她俏皮地朝他鞠個躬。
「傻丫頭。」他笑罵一句。
失去已久的輕鬆氣氛總算又回來了,琪英開始覺得,方纔的一切是她自己過於鑽牛角尖了。
其實一切都根美好的呀!
她笑吟吟地望著譯人寵溺愛憐的表情,不禁心滿意足了起來。
*** *** ***
譯人曾經允諾要讓她快樂,接下來的日子,他果然讓琪英的生活天天充滿了快樂和驚奇。
儘管公務繁忙,但他總是會抽空陪她吃午餐,要不然就是下午去辦事時,順道替她帶回點心。
辦公室的人總是戲稱,這是琪英專屬的「下午茶時間」。
琪英又是窩心又是羞赧,不過他這樣公開示愛和體貼的舉止,在這麼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上,實在是太過招搖了。
幸好每次他帶回來的點心都有大伙的份,所以大家雖然喜歡打趣他們倆,卻總是熱情好意多過取笑。
這一天下午,琪英拿著杯子正想走向茶水間,突然裡頭傳出一陣陣女子竊竊私語的聲音,聲浪恰好飄人她耳裡,她們談話的內容裡還夾雜了她和譯人的名字。
琪英忍不住停下腳步,站在門口側耳傾聽。
「哼!她不過是個高中學歷而己,憑什麼獨佔總幹事?她根本及不上他的水平。」
琪英認得出這個聲音,她是鎮長的女兒,去年才從台大畢業回鄉服務,也是拜倒在譯人西裝褲下的一妹。
「就是說嘛,說漂亮也漂亮不到哪裡去,不過是個野丫頭罷了,再加上牙尖嘴利的,真不知道總幹事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就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嗎?那我也是和他一同長大的,為什麼他就不選我呢?」
說這話的是鎮上知名的美女,也是歡喜國小江主任的女兒,從小就和他們同一班,出了名的美麗與驕傲。
「我看,她一定是用她家的財產逼總幹事就範的。」另一人臆測著,氣氛越來越熱烈。
「可是總幹事他家也很有錢呀!奇怪,他們兩家不是世敵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反正我就是不相信總幹事會看上她,這件事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儘管知道她們的話大半是出自於偏見和嫉妒,但多少還是戳進了琪英心裡。
尤其是那句事實-─她與譯人的學歷相差太多。
一個是留美碩士,一個是高中生,他們有何共通性可言?
她輕咬著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氣。
就算這是事實,就算她原本就因為這原因而傷神,但是她絕不會讓她們看出來,更不可能讓她們得逞的。
她踩著堅定的步伐走人茶水間,似笑非笑地看著眾家女子突然啞口無聲的尷尬表情。
「知道妳們這麼關心我和總幹事,真是教人感到窩心哪!」她的眼光瞥了鎮長女兒一眼,微笑道「是吧?」
鎮長女見捧著茶杯,表情僵硬,在想不出該說什麼話的情形下,她最後只有冷哼一聲。
「琪英,妳也來喝茶呀。」有人打破僵局地對她打招呼。
琪英對著說話的人微微一笑;她不怪她們,人嘛!總是哪兒有流言便往哪裡鑽,圖個熱鬧罷了,看來八卦的天性人皆有之。
「她哪還用得著喝茶?妳們沒看到剛才她支使總幹事去幫她買回好大一杯珍珠奶茶嗎?」江家美女哼了一口氣,迴避著她的眼光道。
琪英看了她一眼,佯裝恍然大悟地說:「啊,對喔,剛剛應該留一些給妳喝的。不過話說回來,妳也喝了不少的『健康醋』,照理說不會口渴了,對吧?」
「劉琪英,妳-─」
「我怎樣?」琪英直視著她,嘴角微微牽動,「下回要說人是非時,記得要關門,這樣才符合在背地裡說人閒話的原則嘛!」
「劉琪英,別仗著總幹事喜歡妳,就可以這樣目中無人。我告訴妳,他不可能會被
妳迷惑太久的,看著吧!過沒多久他就會厭倦了。」
「厭不厭倦也不關妳家的事吧?」她笑咪咪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