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黑眸淚光浮現,沒有歡愉的笑意掛在嘴角,他首度見到傲視群芳的陳馨,帶著乞憐的眼神看著他;在情場裡,她一向自許是尊貴的女王,絕不容許低聲下氣,更何況只是為了一個吻?
他歎了口氣,俯下臉,貼住她的唇,她如溺水求生般緊攀住他的脖子,柔滑的舌深入與他交會,態意掠奪,像是此生最後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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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帆指著走廊盡頭左手邊透著燈光的房間道:「那間就是他的辦公室,他剛開完會不久,應該還沒走。」
沈彤對她欠身,感激道:「謝謝妳,李小姐。」
「不客氣,我剛好下班沒事,快去吧!」說完,李帆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沈彤調整一下漸快的呼吸頻率,將散垂的髮絲別在耳後,軟料長裙在走動間拂過雙腿,她有種不真實感,彷彿不該置身此地。
她走到一半,趑趄不前,有些猶豫起來,她該不說一聲就來到他的殿堂嗎?
他如果在忙,她該說些什麼呢?只看一眼就走嗎?
她忽然覺得唐突了,或許是醫院的秩序與規律感讓她感到拘謹吧,她回頭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再望一眼那抹光源--她的情人就近在咫尺,為什麼要放棄呢?即使一眼也好啊!
她深吸了一口醫院的空氣,朝光源邁進。
她在門口止步,檯燈照耀處是空的,他不在位子上?!
然後,直覺將她的目光帶往另一端角落處,那一對緊緊纏縛擁吻的男女身上。
她閉上眼,又睜開,想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是真實的人身,她走錯地方了嗎?那搭在女人腰間的長指如此熟悉,卻也如此刺目,讓她連一絲誤解的餘地都沒有。
她一時消化不了突來的畫面訊息,空白在腦中佔據了一會,才漸漸釋放刺痛的感受,迅速爬滿全身。
真正的心痛就是如此吧!竟比目睹程志遠擁著別的女人更甚、更難自處,她的身體在這個空間中變得如此多餘,多餘到她想找藏身之處掩蓋住發顫的自己。
她艱困的移開目光,退後一步,手時不經意觸碰到半掩的門,驚動了另一個世界裡的男女,他們同時望向她。
她倒抽一口氣,說出了自己都頗為意外的三個字:「對不起!」
「沈彤?」言若水放開陳馨,站起身。
她突然覺得恐懼,想逃離是唯一的念頭,她拔腿就跑,比上體育課測試四百米秒數時更賣力,她略過電梯,直奔樓梯,腳步迅速又準確的踏觸在每一層階梯上,在瞬間旋轉過五層樓,抵達大堂,越過停車場。
在確定不會被追上後,伏在一輛車後喘著氣,她喉頭乾澀,驚異的發現沒有半點淚意,只覺淒惶,在陽光已隱沒的午後,寒意籠罩心頭。
她搭上公車,轉換了兩班車,心律在沒有存留他影像的交通工具裡,暫時得到平息,不再狂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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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確定要這樣做嗎?」曉蓁看著那張比紙還要白的面容,遞過去一杯熱可可,都要四月了,她怎麼好像還很冷似的。
「我跟沈彪只待幾天就好,不會太久的。」她打開一盒布丁,遞給沈彪。
「我可不介意妳待多久,反正妳住這劉先生放心得很,我還開心他不來煩我呢!我是說啊,妳不怕言醫師找不到妳會急翻天?」
「不會的,我只想靜一靜。」她抽了一張面紙,擦拭沈彪糊了一嘴的布丁。
「我這學期課減少許多,明天白天我會再去找工作。」
「齊先生的事真不好意思,我們知道他們夫妻感情不太好,可也沒想到他太太這麼不可理喻。」曉蓁悻悻然道。
「我不要緊,只是傷了那孩子的心。」她走到窗邊,今夜竟然看得見星星,清晰明亮的懸掛在天際。
「沈彤,到底發生什麼事?我不能知道嗎?你跟言醫師不是好一陣子了?」曉蓁站在她身後,一手搭在她肩上。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或許我們差距大了些,不見得適合在一起。」
「差什麼啊!妳好歹也是國立大學學生,人也長得不錯,目前環境是差了些,可是妳也快畢業了,找個好工作也不是不可能,幹嘛妄自菲薄!」
「曉蓁,」沈彤回身面對她,握住她的手。「無論如何,真的謝謝妳,這一年來,我遇見的不全都是壞事,遇到妳,就是件很好的事。」
曉蓁有些赧然,她看得出來沈彤說的是真心話,心頭一泛喜,口沒遮欄道:「還有遇見言醫師也是好事啊!」
她手一震,笑容險些僵住,她低下頭,仍然維持方纔的表情。「或許吧。」
是好事嗎?她已經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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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臉埋進水裡,憋了好一會後,才抬起頭來。
她蹺了兩天的課,也找了兩天的工作,能夠符合沈彪作息的少之又少,即便有,錢也少得可憐。
她揉揉發痛的腳踝,全身再度鑽進熱水中,想作個短暫的現實逃兵,像鴕鳥將頭埋進沙裡一樣。
全身已被熱度逼得暈紅,再度冒出水面時,視線穿透霧氣蒸騰直達天花板,陡然浮現的念頭使她細眉攬起,她甩了甩頭,否決了這個想法,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想走上這一步。
還有兩個月大學的課就結束了,僅剩的存款只能再撐一個月,到時候,可能得向曉蓁調現,想辦法畢業再說。
如何生存下去是她最大的難題,所有的問題,在遇上它之後都得自動閃避;就像她雙手的傷痕,無法等到結痂痊癒,就得重新下水,做它應盡的工作,直到痛感消失,傷痕自行淡化。
她跨出浴缸,抹乾身體,對著浴鏡吹乾長髮。
在吹風機的喧擾中,她彷彿聽到了電鈴聲,關上吹風機,四周又是一片寧靜,她再度開啟開關,行進間又聽見了微弱的鈴聲、和沈彪在走道上疾跑的聲音。
「姊姊,洗好了沒?電鈴吵死了!第四台收費啦!」沈彪用力敲著浴室的門。
「我馬上就好,你別亂來,到客廳坐好!」她很快的套上罩衫,披著半干的發,衝到房裡拿出錢包,再奔至門口。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繳費了,她沒有能力再供這些額外的視覺享受。
她邊開門、邊打開錢包,拿出僅有的千元鈔。「四月份的嗎?」她朝前遞出鈔票。
來人並沒說話,她目光往上提,看到沒預料到的一張臉。
「收費員走了,這是收據。」言若水將一張綠色單據塞到她手裡,他替她預付了一年的費用。
她暗吸了口氣,很費力的調整好臉部線條,然後客氣的微笑道:「錢我過陣子再還你,謝謝。」她垂視地面,努力思索著閉門謝客的說詞。
很好!她在心理誇讚著自己,她會慢慢脫離受控的角色,沒有人能再影響她,她即將退回到起點,單純的為生存掙扎,而不是為愛。
「不請我進去?」他審視她疏離的笑容,以為她會轉身就逃,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好幾天不見妳了。」
「現在有點晚了,」她看看門內,「而且,我今天比較累,不能招待你了。」
她還是那個客氣的笑、客氣的拒絕,但眼裡卻明顯的沒有笑意。
她全然在避免任何衝突,已經脆弱得連憤怒都承受不起,只一味在平撫他引起的沖激,她的確深深的被他傷害了。
「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份上,能不能勉強妳晚點睡,陪我吃蛋糕?」他晃晃手中所提的大型紙袋,裡頭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她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咬著唇,為難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沒有準備任何東西,所以沒辦法--」
還在撐?她能撐多久?
他輕笑了聲,捏捏她的面頰。「妳就是我最好的禮物,不必另外費心準備,進去吧!」他不等她回應,逕自開門走了進去。
「你……」她背著他長長歎了口氣,轉身將門開上。
沈彪尖叫著:「帥哥,帥哥,你來了!」肉顫顫的在沙發上彈跳。
「是啊!快過來幫我吹蠟燭,等一下才能吃蛋糕。」
他一打開蛋糕的盒蓋,沈彪隨即「哇」的一聲,胖手一伸就要抓起蛋糕上方一朵精緻絕倫的奶油紫玫瑰。
「沈彪!」沈彤喝斥,沈彪不甘心的將手縮回。
「不要緊,沈彤,過來啊!」他伸手將離得遠遠的沈彤拉近,拉張椅子讓她坐下,再將「31」的數字蠟燭插在蛋糕上。
今天果真是他的生日!他何必與她共度這個別具意義的日子?如果沒有那一天,她現在必定欣喜若狂的與他同歡,而不是手腳侷促、如坐針氈。
「好了,沈彪,你先。」他點上蠟燭。「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祝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