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他的眼如同看一個瘋子。
「車上有我的最新體檢報告,報告顯示,我的身,心一切正常,不信的話待會兒你可以看看。」他的意思在於證明自己並非瘋子。
「車?你開車來啊?怎麼沒看到?」她左顧右盼,四處尋找他的車。
他比了比不遠的前方,一輛卡在水田里動彈不得的高級房車。
「剛才開過來的時候,陷到水田里。」
林意真看了看右後輪傾一邊卡在泥沼裡的車。「這條路那麼大條,你是怎麼開車的啊?」有夠白癡的。
路大條嗎?「這根本是田間小徑,哪來大條路?再說路燈太暗,我根本看不清楚。更奇怪的是你家為什麼要住在這個連馬路都捨不得拓寬的小地方……」
他拉著她快步往前走,不想讓她看那台會讓他喪失男子漢尊嚴的車。
「不過別擔心,我可以請司機開車來接我們。」
在聽見他的話後她立刻停住。「現在都這麼晚了你還麻煩人家?你在想什麼?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不用睡覺嗎?你有沒有一點體貼的心哪?再說從台北下來那麼遠,等司機來天都亮了,我怎麼跑?」她的雙手叉成茶壺狀,一副找人理論的樣子。
「我三個小時前就已經聯絡他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喔,對了,差點忘了拿個東西……」他走回車子,打開車門又說:「時間這麼晚還麻煩他,你至少要負起一半以上的責任。」眼神責怪地看了她一眼,還不是全拜某人深夜逃家所賜。
「我?喂,你這樣說很過份哦,你以為我看到你很開心嗎?我可是千百個不願意……」她在一旁喳喳呼呼。
他將車內取出體檢報告硬丟給她:「這報告證明我身心都健康,你可以看看。」
林意真翻了個白眼! 「拜託,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看這個無關緊要的東西?況且這個路燈那麼暗,怎麼看哪?」
她將報告丟還給他,又回頭檢視車子陷入泥田的情況有多嚴重。
「我來試著把車推開,你去坐在車裡,我說一二三你就向前開,聽到了吧?」
或許這樣是個辦法。反正她不會開車,倒是力氣很大。
「我知道你力氣很大,但別白忙了,等會兒司機馬上就到。」要一個女人在後面替他推車?對不起,有違紳土風度,辦不到。
「先生,配合一下行嗎?」她的臉色僵硬,神情難看。「這是你的車,難不成就丟路邊嗎?」她看那輛名貴的車,真替他感到心痛。
他聳聳肩。「反正車庫裡還有很多輛,沒差。」
這種浪費奢侈的態度最讓平日節儉的林意真所不齒。「你以為家裡很有錢就可以這樣亂來嗎?告訴你,你這個自大狂,可以自己解決的事就不要麻煩別人!現在,快上車!」
她將他一把推入車內,「碰」一聲地關上車門。
從來就沒人這樣對他吼過,樊御愣住,任她將他推入駕駛座內。
他只得從後照鏡看到她拉高了褲管,準備走下水田里。
「發動引擎哪?在發什麼呆!」她大叫,揮了揮手。
他只能呆呆照做。
「一、二、三——」她使出全力往前推,車子非但沒有拉上來,反而噴了她一身爛泥巴。
樊御看了哈哈大笑,遭來林意真數枚白眼。
「認真一點,這是你的車,不是我的車!再來……」她蹲低身子,將全身力氣集結於丹田:「一、二、三——」
車子竟順利地讓她推上了馬路。她得意地爆出一聲歡呼,在水田里又叫又跳,好不開心。
樊御下了車,迅速地到了水田邊,像個紳士在對淑女邀舞般,有禮地朝她伸出右手,月光就灑在他的身上,他俊帥的臉龐此時充滿溫柔的微笑,看得林意真微微一愣,心跳忽然漏跳了兩拍。
「你真厲害。」他說。
這是他對她第一句讚美的話,無比簡潔但直接撞進女人心底的話。
她的臉不自在地紅了起來,看著他伸出的大手,突然覺得交出去的不是她的一雙手,而是淡淡的、開始萌芽的……
「自大狂,你不該小看女人的。」她回神,在心底暗斥自己胡思亂想。
將小手放入他大大的掌心,任他將自己拉了上來。
不再多想。
「是不該小看你的力氣吧。」
「切!」她噓他一聲,視線在觸及身上濺及的黃泥,又懊惱地皺起眉頭。他一定是個煞星,每次遇見他,她總會搞得一身狼狽。
「上車吧!」他為她拉開了車門,自己也上了車。
只見林意真站在車門口,面有難色。
「怎麼不上車?」他不解地望向她。
她先是脫了沾滿黃泥的外套,接著用外套拍了拍長褲上的泥巴,然後轉身先讓屁股坐進車裡,最後在車門外將鞋子脫了才將赤腳跨進車內。
「你在做什麼?」
「我渾身都是泥巴,怕會弄髒你的車。」
「我的車都有專人打理,你不必擔心。直接上車。」
她不以為意地看他一眼,然後拉過行李。「有錢人,我可不是白白幫你推車,外套、衣服、褲子、鞋子,總共算你三千塊就好。」
樊御從皮夾中掏出三張大鈔:「全套衣物居然只算三千塊,看來你不太懂怎麼做生意。」
「那就多給兩張啊……」她沒好氣地接過錢,白了他一眼,接過了大鈔。然後就低頭往行李箱開始翻找。
他側著頭看她:「找什麼?」
在東翻西找後,她終於找出藏於箱底用塑膠袋包著的物品,那裡頭裝的是一雙全新的黑色高跟鞋。
「這本來是我面試的時候要穿的。」她埋怨地看他一眼,然後低頭穿鞋。
她的頭髮在她低頭的時候自然地散落,如黑瀑般閃動,發間傳來的自然花香味充斥他的鼻端,暗香盈滿整個車內。頭髮是她渾身上下最有女人味的地方,他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感覺下腹部傳來一陣騷動……
他微微心驚自己居然有反應。
她是個長得非常普通的女子,不是嗎?但看她的頭髮,他著魔似的想伸手去摸摸它、去感受它……
她忽然抬頭,讓他急急地收回了手。
「哎呀,原來是穿錯邊了,難怪怎麼穿都不對勁……」她拿起鞋,一雙白玉似的雙足出現在他眼前。
她的腳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
他忘了該如何呼吸。她不是個美女,但她無心的動作卻讓他下腹一陣騷動……
他居然對她的頭髮及她的一雙腳產生遐想?這真是令他感到驚訝。
他從來不覺得女人穿鞋會有多麼地性感;他從來就不以為自己會對她產生任何慾望的。
是月光太迷人了嗎?還是……或許這場婚姻並沒有他想像的糟?他想。
「喂?喂?」她在他面前揮揮手,示意他回神。「開車啊,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想你。」
「想我?想我怎樣?力大如牛喔?拜託,司機先生,請別在心裡偷罵我。現在去火車站,謝謝。」她哼哼地笑了兩聲,把窗戶按下:「都是臭泥巴的味道,嗯——」
他忽然有衝動想笑。「有怪味?」他卻沒聞到,只聞到她頭髮上下時傳來若有似無的淡淡女人香。
「對啊,整個車子裡都是,怪難聞的。」她說。
他發動車。「今天下午過後,我想了很多關於我們的事。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順便告訴你,本車直達台北,中途不停靠站——特別是火車站。」
「什麼?就說不嫁你了,你還想囉嗦什麼?」她瞪大了眼睛,擺出茶壺狀,準備與眼前這個開車的仁兄好好「談一談」。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我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不可能』和你結婚。」
「幸福的可能。」
她怪異地瞪了他一眼。「幸福只會出現在我上了火車、逃離你們這些瘋子後才會降臨。忘了問你,你今晚是怎麼搞的?居然會來堵我……
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會逃家?」
「我猜的。」見她一臉疑惑,又補充道:「你的眼神很心虛。」
「反正你也不想結婚,就讓我逃掉不是很好嗎?幹嘛讓我們都為難?」
「誰說我不想結婚?」他看著她,定定地回答:「我願意娶你。」
「但我不願意嫁你啊……」
「不如這麼想吧,或許我們之間真的有緣,要不然那天不會三翻兩次遇到你。如果這命定的安排,那我們就接受它。」
「停!別再鬼話下去了。立刻到火車站去。」她搗住耳朵。
「嫁給我真的那麼不好嗎?」
「別再說任何你很搶手,然後我很平凡這一類的屁話。這是我的人生,為什麼要配合著你們的劇本走?有誰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只要是正常女人都會點頭答應。」
「沒錯,你是很優秀,但是我們對婚姻的看法徹徹底底不同。我不在乎貧窮,我願意和我丈夫一起打拼,創造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這就是我要的婚姻,非常單純的、小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