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段路有順福陪我,妳腳傷還沒全好快回去歇著吧!」佟貴妃告辭後,若蘭堅持送貴妃娘娘一段路。
這位慈祥美麗的長輩,今夜所給予她的是最珍貴無價的禮物.
「娘娘,那麼我回去了,您保重。」若蘭告辭。
「十格兒,」佟貴妃柔聲喚住她。
「心底放開些,別淨憂慮那些未來還未發生的事,明白嗎?」
「若蘭明白。」月光下,若蘭露出笑意。
佟貴妃這才安心離去。
待貴妃離開後,若蘭才轉身踏上小徑。這段路離她住的屋子不遠,貴妃只肯讓她送到前庭,稍後穿過小徑就能回到住處,因此心蝶沒跟上來。
然而若蘭並沒有返回自己住的小屋,卻是直接朝書屋的方向而去。
若蘭知道皇阿瑪既然為自己指婚,就一定會想起額娘,而皇阿瑪還願意為她做主,心底對她與額娘並非完全無情。
如果她不在這個時候去見皇阿瑪,只怕額娘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若蘭明白,佟貴妃所說的「命運」也需要機會,而額娘是最需要機會的女人。
六宮粉黛三千,以色事主,恩寵眷顧不可能維持一生一世。
回到京城後她會進一步說服額娘,以慈愛與感恩看待不可逆轉的環境,為人處事盡可能柔軟,以慈悲智慧扭轉命運獲得清涼,唯有如此才能化解額娘長期以來的痛苦,也才能贏得尊重。
如同佟貴妃,若蘭相信,她能得到皇阿瑪的尊敬與寵愛,心思反倒不像額娘只繫在皇阿瑪一人身上,即使明知與眾多女子共事一夫,然而她恆常笑容可掬,關愛宮中事事物物、親愛家人,她把痛苦與煩惱的那扇門闔上關起,不苦苦執著皇阿瑪「對不起」她的地方……
夜裡小徑寂寥,只有幾個宮人在園子裡四處走動為主子們奔波,若蘭慢慢走在小徑上,思索著一些難解的道理,聽完貴妃娘娘的話後,她彷彿豁然開朗了。
若蘭一面想著貴妃娘娘的話,才剛走到書屋附近,就被守在這兒的公公擋駕。
「我想見皇阿瑪一面,請公公入內代為通報。」她客客氣氣地請托,並且把身上僅有的銀子全塞進那個太監手裡。
那公公掂了掂銀兩的份量。「這個恐怕不成呀!皇上批折子的時候,最忌諱人打擾--」
「公公,如果您願意行個方便,回京後我必定再重重答謝您!」若蘭承諾,儘管她與額娘沒剩多少銀子,然而她一定得見到皇阿瑪一面。
「這……好吧!請格格在這兒等著。」那公公猶豫片刻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
這太監肯同意倒不是看上那區區一點銀兩,而是聽說十格格近日已經指婚給策凌爵爺!十格格不算什麼,然而爵爺可萬萬得罪不起!
不過,他可沒傻得打算真去通報!
宮裡所有的人全都知道,這十格格和她的額娘根本不討皇上的歡心,他要是真呆的跑到皇上跟前去稟報,萬一惹得皇上不高興,說不準他的人頭就落了地!
那太監想定了就一臉施恩似地,抬著下巴走進通向書屋的小徑,留下若蘭等著。
若蘭知道公公不會快去快回,然而她也沒料到,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她腳上的傷口還沒全好,站了這麼久傷口早就已經裂開,然而她忍著痛,耐心地等待公公回來。
直至一個時辰過去,剛才那名太監終於回到小徑,他見到若蘭還等在這裡,表情略顯驚訝。
「公公,皇阿瑪肯見我了嗎?」若蘭急切地問他,懷抱著希望。
「呀?這個……」那太監嚥了口口水,眼珠子滴溜轉著。
「怎麼了?我還需要再等嗎?」她充滿耐心地微笑。
「沒關係,等多久都無所謂,只要皇阿瑪願意見我--」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皇上批折子的時候不見人!」太監撇起嘴。
他根本沒回報皇上!本來以為讓這格格等上一個時辰,她沒耐性自然會走人,想不到她竟能耐著性子耗上!
「我可以等皇阿瑪他批完折子!」
「我說別等啦!」太監不耐煩起來。「您再等還是一樣!皇上不見人我可不敢給您通報去,免得上頭怪罪下來,我當奴才的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若蘭終算聽明白太監的意思。「你剛才明明答應替我通報。」她收起笑容,嚴肅地問。
太監搭著眼皮耍笑不笑地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雖說您是主子咱們只是奴才,可主子也不能強人所難的,您說是不?」
「你--」
「欸,我說格格,您也甭怪我!我大寶向來看上頭的眼色辦事,您要有本事就買通了敬事房總管,那就不必求到我頭上來了!」
若蘭的手在發抖。
也許因為佟貴妃太好太美,她竟然忘了人性也有低劣自私的陰暗面。
「喏,這是您方才給的銀子。」太監冷笑一聲,然後從懷裡掏出幾顆碎銀兩往若蘭面前一推。
「我這就如數還給您,這樣您也不必怨我了,是吧?」這顆碎銀他壓根兒不瞧在眼底!
「你不願意通報皇阿瑪,為什麼讓我等半個時辰?」她問。
太監哼了一聲。
「您願意等,咱們做奴才有什麼法子?」
見若蘭沒他的法子,那太監哼笑兩聲,嘴臉勢利。隨後他手掌一攤,幾顆碎銀子就從這刁奴手上滑落,掉到地上。
那蔑視的態度,擺明了刁奴欺主!
若蘭氣得渾身顫抖。
然而他沒得意太久,後方林子裡忽然出現的人影,一時間嚇得他變了臉!
策凌身後跟著一名公公,早已來到附近,若蘭與太監兩人之間的對話,策凌聽得一清二楚。
「爵、爵爺!」爵爺後面跟的那個李公公正不懷好意地瞪著自己,太監大寶嚇得退了數步。
「你是哪個總管底下的人?」策凌冷著臉問話。
「稟……稟爵爺,奴才是……是瑞福公公的人。」大寶臉色發青,只差沒嚇得尿褲子。
「李公公,立刻把這個刁奴押走,捆綁了就送交給瑞福總管!記得,把剛才他與十格格的對話復誦一遍給總管,我倒想看看總管會如何處置!」策凌寒聲囑咐。
「X。」
李公公還沒動手抓人,大寶的膝蓋一軟「咚」地一聲就跪了下去。
「爵爺饒命呀!求求您別把我交給總管,您讓奴才做什麼奴才都願意!」
儘管大寶已經跪下,李公公仍然毫不留情地拽住他,力氣大得一掌就能把人給掐死。
「刁奴!膽敢犯上,死一百次都不可惜!」李公公面無表情地撂話。
人不可貌相,李公公是策凌手下的死士,早年自關外跟隨小台吉進宮,一向忠心耿耿隨伺左右算是策凌的家僕。
「奴才、奴才這就給格格磕頭、磕一百個響頭!」大寶賴著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只管給若蘭猛磕響頭。
若蘭退到一旁。「算了。」神色冷淡。
這一幕實在可笑而且荒謬。
一名素昧平生的奴才,因為自私愚昧而對她懷恨輕視,儘管這不是頭一遭也不會是最後一回。
「不能算了,」策凌的眼色很冷。
「讓他吞下地上的銀子,再把人架走!」他若無其事地下令。
那刁奴太監頓時瞪大了眼睛,雙眼滿懷恐懼。
若蘭回眸凝視策凌!
這麼做就會是一條人命,這名公公雖然折辱自己,然而她並沒有恨他到要置之於死地……
「真的算了,我不在乎。」她嚴肅地對策凌道。
他卻對她咧開嘴,輕描淡寫道出三個字:「我在乎。」
然後他回頭,冷冷地命令:「讓他吞下!」
「格、格格--救命呀!」欺主的刁奴,最後要求救命的卻是被自己所欺的主子。
「不要這麼做!」情急下,她對他說:「算我求你!」
策凌挑起眉。
「住手。」慢條斯理下令。「妳求我?」他問,英俊的臉含笑,饒富興味。
「是,我求你,因為人命比尊嚴值錢。」她回答。
策凌盯著她的臉,研究半晌。
「把人架走!」然後他命令。
李公公聽命行事,一掌劈昏還在求饒的大寶,然後拖著人走開。
「要不是我出門找皇額娘,見到這幕,不然連奴才都能欺負妳!」他沉下臉,不太高興。
「謝謝你替我出氣。」若蘭幽幽地道。
然而,她還是沒見到皇阿瑪。
「妳肚量大,奴才們只會當軟柿子捏。」
「那麼我能如何?我拿什麼跟他們計較?」她低歎。
「一個名分還不夠?」
名分?她抬眼望他,不明所以。
他凝望她,低嗄地問:「別忘了,妳是策凌爵爺的未婚妻子,難道我還不夠格成為妳的靠山?」
若蘭別開臉。「前夜我說過,我不能違背皇阿瑪的意志,取消這項婚約。」
他僵住。「所以?」
「所以,我決定面對命運,接受即將成為一名『妻子』的事實。」她不自在地低喃。
「妻子?」他眸光深沉。
「妳做好為人妻的準備了?」
若蘭屏息地回答:「為人妻子該做什麼準備,我不懂,只能慢慢學習。我只知道剛才我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開導了我許多話,讓我清楚未來該如何自處。」這一刻,她是真心誠意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