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看了她的額娘一眼,靜嬪眼中的疑慮讓她下定決心。
「皇阿瑪給兒臣指的對象,兒臣認為不妥。」她對皇帝道。
「不妥?妳是說策凌?」皇帝口氣不悅。
「如何不妥,妳倒說來聽聽!」
既然皇阿瑪要她說,若蘭就暢所欲言:「兒臣不反對,甚至極為贊成女人該遵守並擁有良善的婦德,然而男人其實也該當如此!姑且不論公不公平,這才能讓閤家興旺有為。」
皇帝挑起眉,代替詢問。
若蘭進一步道:「女人有婦德便能持家安業,相對的,一旦男人『夫德』淪喪便足以亂家敗業。然而家庭不和樂,城邦就不和諧,城邦不和諧代表紛亂不治,城邦不治就不足以興國,所以,沒有夫德的男人根本上是一國禍亂的根源!」
「蘭兒!」聽見若蘭如此膽大與批判性的言論,靜嬪妃驚訝極了!然而她已來不及出言阻止。
但驚訝的人可不止靜嬪。
皇帝乍聽見這番「見解」,簡直目瞪口呆到了極點。
他這女兒,竟然不局限於婦人的見解,與他這皇帝以經世治國之大道,論道起男女間錯綜複雜的情感!
「皇阿瑪,如果您能找出兒臣話中任何漏洞,若蘭就願意收回剛才那番話。」若蘭定定地對著皇帝道。
皇帝起先驚訝錯愕,接著另眼相看,再然後皇帝慢慢挑起了眉頭……
「女人若不為妒婦,就沒有妳所顧慮的問題存在。」皇帝道。
「女人若不愛自己的丈夫,普天之下就沒有妒婦存在。」若蘭如是回答。
聽見這話,皇帝瞪大眼睛。
然後,皇帝以十足驚訝並且激賞的眼光,重新審視他一向不看重、也不關心的這第十個親生女兒。
事實上,皇帝乍聽見這番話實在心有慼慼焉。
這十數年來,皇帝已經為宮中成群妻妾明爭暗鬥、皇子間枉顧親情勾心鬥角奪嫡!而傷心費神不止!
倘若一個皇帝不需蓄養上百名宮妾,那麼相信他這九五之尊的煩惱,就少上數千數萬樁。
可細心推究起來,這一切都是他自個兒招來的!
宮中有半數妻妾,全是皇帝游幸至江南等地,搜羅而來的眾美。
歸咎起來,皇帝的煩惱,正是被「風流」二字所害。
「朕無法反駁妳所說的每一句話。」半晌後,皇帝終於道。
石靜嬪一顆吊得老高的心,隨著皇帝這番話方才塵埃落定。
「蘭兒,妳不是一個男人,實在讓朕惋惜萬分。」皇帝望著他的女兒,歎了一聲終於下了結論。
「兒臣倘若是個男人,就不一定能說得出今天這番話。」若蘭道。
如果她是男人,在鬆弛的禮教下也許會同流合污,必定不能深刻地瞭解女人。
「也有道理。」皇帝微笑同意。
「不過,妳剛才說朕指婚的人選不妥,那麼朕想知道,妳對朕說這番話真正的原因是為什麼?」
皇帝當然不笨。
他知道若蘭這番話,僅僅是開始另一段話之前的鋪陳。
「皇阿瑪明鑒。」
若蘭跪在皇帝面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就快跳出胸口,她即將出口的話儘管離經叛道,卻不得不說!
「兒臣請皇阿瑪做主。」
「做什麼主?」皇帝挑起眉。
「兒臣要退婚。」
若蘭話一出口,四周安靜死寂了好半晌……
然後才傳來靜嬪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妳說什麼!妳要退婚?!」靜嬪妃瞪大了眼睛。
她才剛剛塵埃落定的心,這下子又給吊得更高了!
這回皇帝卻沒多大反應,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
「為什麼要退婚,妳得給朕一個理由,否則回頭朕如何對皇額娘交代?」皇帝面不改色地道。
「剛才兒臣已經道出『理由』。」
「妳的意思是……」英明的皇帝也露出困惑之色。
「兒臣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我未來的丈夫能夠『齊家』,已經是在協助皇阿瑪治國。」
皇帝起先一愣,繼之莞爾。「妳的意思是!妳之所以退婚,是因為策凌爵爺沒有『夫德』?」
「皇阿瑪聖察。」若蘭回答皇帝。
靜嬪再次倒抽口氣。
她沒想到自己所生的女兒,比起自己當年的倔強,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聽見這回答,皇帝不怒反笑。
「妳的理由充沛,實話說?還真找不出理由拒絕妳退婚的要求!」皇帝幽幽地道。
靜嬪再一次倒抽口氣!
「皇上,您不該由著蘭兒的性子!這不能成個理由!」她急忙阻止。
然而皇帝舉手制止了她。
「朕以為,這不但能成個理由,還是個好理由!」皇帝嘴角咧開一絲神秘的笑痕……
看起來,策凌這回麻煩可大了!
皇帝看透若蘭眸中堅毅的力量,他能肯定的是……
這回,連神仙都幫不了策凌。
倘若策凌真想得到蘭兒--他這個一點都不平凡的女兒,那麼策凌就得自個兒想辦法,得到他未婚妻子的原諒!
第七章
隔日午後,皇帝召策凌進宮。
策凌原以為皇上召他進宮,想必為商討他與格格大婚一事,沒料到皇上竟然在皇太后面前,將指婚當時爵爺府贈與皇十格格的婚約信物當面退還給他--
「皇上,您這是做什麼?」皇太后見狀,搶先在策凌前頭髮難。
皇太后原也以為皇上要商討兩人婚事,她老人家特地前來聆聽,沒想到卻見皇帝把信物交還給策凌。
「皇額娘,朕這是代十格兒,把信物還給策兒。」皇帝佯裝沒事,笑著說道。
「把信物還給策兒?難不成皇上想悔婚?!」皇太后吊高了嗓子眼。
「皇上這麼行事,連哀家也瞧不明白了!」
「皇額娘,」皇帝不動聲色陪著笑臉道:「昨日我去瞧過靜嬪,聽見若蘭那孩子跟朕說了一番話……」
皇帝故意欲言又止,一對眼睛瞧向策凌。
策凌臉色鐵青,靜待皇帝的解釋。
「皇上倒是給哀家說明白,那十格兒究竟跟您說過什麼話?」皇太后眉頭皺得死緊。
「十格兒告訴朕,策兒有違夫德,所以!」
「『夫德』?那是什麼玩意兒?!」皇太后瞪大眼睛質問。
皇帝清了清嗓子眼,然後續道:「近兩日朕已聽說,京城裡沸沸揚揚的,都在傳著策兒的事?」
皇帝把燙手的山芋,丟給了策凌。
皇太后聽不明白還想問話,策凌已經接下皇帝的戰帖!
「皇上聽說的,並不真實。」他直截了當挑明了講。
他知道謠言遲早會傳進宮中,因為這正是頤靜的目的。
「噢?」皇帝挑起眉頭。
「皇上,臣必須見十格格一面。」他要求。
「你想見十格兒?但是她並不想!」
「如果不見面,十格格對臣的誤會就不能解釋清楚!」
皇帝端詳了策凌片刻。
「既然你這麼說,朕確實也不能僅聽一面之詞。那麼朕就答應你,讓你跟十格兒見上一面!」
「聽起來好像是十格兒對這樁婚事有意見?或者,這又是那靜嬪的主意?」皇太后對這對母女向來無甚好感。
「皇額娘,您別煩心,這不是靜嬪的主意。」
「不是靜嬪,那麼就是十格兒?總之有其母必有其女,依哀家的看法合該把她們拆散,就不會額外生這麼多枝節了!」
「皇額娘--」
「哀家實話說,策兒想見十格兒,哀家沒意見!這樁婚事能不能成,哀家也不期盼!總之哀家不論事情如何發展,眼下只要皇上應了哀家一件事,你們要成婚退婚,哀家就全都不管了!」
皇帝挑起眉問:「皇額娘,您要朕應您什麼?」
皇太后的話未出口,策凌已然料到!
「母女倆在宮中共處一室,成何體統?皇上應當盡早,把十格兒跟她那不懂規矩的額娘分開才是!」
皇上沒料到是這樣的要求,一時間無法反應……
只有策凌明白,倘若皇上真的這麼做,對若蘭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與傷害!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倘若他無法說服若蘭回心轉意,對若蘭母女早已心存成見的皇太后絕對不會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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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告訴若蘭策凌要求見她一面時,若蘭不能拒絕皇命,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策凌的忿怒與質疑。
於是皇帝安排兩人在御花園裡見面。
若蘭原以為她心底已經做好準備,然而一見到策凌,她的心窩還是狠狠地給揪緊了。
「為什麼?」策凌臉色難看,直截了當問她。
「我說過,對你我不求其它,只要求我未來的丈夫所作所為能顧及我的顏面。但很顯然地,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妳失去顏面?」他質問。
她不明白,他何以還能明眼說瞎話?「難道這些日子來,外頭傳的流言還不夠嗎?」她選擇避重就輕。
「就因為『流言』?所以妳要退婚?」他沉下聲。
「難道這還不夠?」
「我不相信妳是這麼沒有主見的女人,竟然會相信毫無根據的流言!」
「就因為有主見,所以我認為咱們兩人並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