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不勝寒,是這些財經專家學者,最喜歡拿來做為文章結尾的一句話。
姬蓮冬覺得這些人真的想太多了。環境太冷,管家會設法替他弄得舒適宜人。況且他也不忍心自己一個人躲在高處獨享受凍的滋味,要寒,當然是大家一起來發抖,有福同享嘍。
研究著一種叫「姬蓮冬」的新品種生物,阿烈看得太專注,不知不覺蹲到姬蓮冬面前。看著姬蓮冬宛如畫中人靜止不動的俊美臉孔,認識他十幾年了,看著看著,阿烈心中那股說不上來的怪異感突然強烈起來。
姬蓮冬沒有理會阿烈怪異的舉動,把喝完的茶杯交由管家收起,並同意他將茶具收走。聽見浮堤那頭又有魚兒上釣的請示,姬蓮冬瞥一眼必需仰賴保鑣兩隻壯碩手臂才能抱住的肥美魚兒。
這尾魚的魚身五彩斑斕,美不勝收。
滿意了,對保鑣和管家同時做出指示:「這尾可以,叫廚師馬上過來處理。」
依然沒給阿烈開口說話的指示。直到這時,姬蓮冬才斜著雙眼與阿烈四目交接。他缺乏人類感情的這一瞥眼,讓阿烈如遭雷殛地僵住了。
「蓮冬!我回來了。」
這……阿烈轉不開震驚的雙眼,視線就凝結在姬蓮冬的俊臉上,然後目睹奇跡在她面前發生。姬蓮冬沒好氣地找尋著聲音的來源,他優美如畫中人物的表情,被她家小姐充滿生命力的聲音這麼一叫,瞬間活了過來,驕縱太子爺的任性嘴臉終於回來。
池悠霓臉蛋紅撲撲,拎著一個紙袋沿著走廊跑來,一面納悶望著浮堤上的人。
「武大哥要幫鯉魚洗澡嗎?」輕盈如飛的步伐慢下來,認真看了一會兒,池悠霓突然滿眼躍躍欲試地指著抱著一尾肥大錦鯉的保鑣。「蓮冬,我可不可以——」
「妳休想!」
「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就說休想,你很不尊重我耶!我……」忿忿不平的聲音忽然轉弱,池悠霓看見姬家的大廚率領兩名徒弟走上浮堤,心中頓時浮現不祥的預感。「蓮冬,洛夫大廚他們要幹什麼?」
「做生魚片料理,妳看不出來啊?那條魚的顏色看起來很飽滿,應該很可口。」
池悠霓傻眼!然後被太陽曬紅的清秀臉龐漸漸脹成氣怒的紫色,在大廚以悲憐的目光為倒霉被逮的鯉魚王哀悼完,準備大開殺戒時,她連忙奔過去,並焦急大喊:
「請住手!拜託請你們住手!」
「刀下留魚——」
姬蓮冬被阿烈同時衝口而出的激動請命聲吼得頭暈目眩。「吵死了!」
「蓮冬!」池悠霓蹲在眼中含著絕望淚水的鯉魚身邊,「這是觀賞用的錦鯉,不能吃啦!而且你看,牠肚子這麼肥,說不定這裡面有很多小寶寶,然後牠身體這麼大,這麼大尺寸的錦鯉,放養少說有十年以上了,你怎麼吃得下去呢!」
「我有那麼不挑嗎?」嗤之以鼻,「是給貓頭鷹吃的啦。妳不是一直逼我釣魚修身養性,釣上來釣魚不吃要幹嘛?妳說啊,我已經放走十三條比牠更肥的魚了。」
「嘿美牠們喜歡吃鯉魚生魚片?」雖然說什麼人養出什麼樣的鳥,但是池悠霓覺得這個打擊未免太大,她快昏倒了。「為什麼?牠們不是有自己的食品嗎?」
「把那尾魚做成生魚片,拿給牠們試試,不就知道牠們喜不喜歡吃了?」
一陣悲喜交集加上如釋重負的感覺,複雜地刷過池悠霓全身。原來蓮冬只是一時太無聊……
「嘿美牠們才不喜歡吃油脂太多的食品。」池悠霓以雙掌為勺,掬水澆在拚命彈跳掙動的肥魚身上,拚命替魚兒告饒道:「蓮冬,你看,牠的眼神好像聽得懂人話,牠已經有靈性了,所以你就——」
「那條魚的死期操縱在妳手中。」準備擺駕回房。「她再囉嗦一句,洛夫,你馬上動刀。」
浮堤上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包括那條命在旦夕的肥魚。
池悠霓漾開燦爛的笑容,在保鑣協助下,總算把魚眼濕濕的錦鯉放回湖中。
「蓮冬,你等我哦,我要先洗一下手!」
「我幹嘛要等妳,妳就不能自己追上來嗎?」話雖然這麼說,姬蓮冬還是忿忿地坐回原位等人。「阿烈,有話妳現在可以說了。」
阿烈被他莫名其妙的態度搞糊塗,脫口問道:「為什麼少爺剛才不讓我說?」
「妳現在叫我什麼?」
火氣上來,怒瞪心情頗愉快的美男子,阿烈衝口回答:「少爺啊!」
「所以我不必回答妳這個問題。」她逾越下屬本分的質問,似乎取悅了姬蓮冬,他好心提醒著:「妳家小姐回來之前,有話快說吧。」
說到她家小姐體貼人的心意,阿烈心中那股暫時平息的熱血又沸騰起來!「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響應蓮冬少爺剛才提及的心意話題。我家小姐跟在你身邊的這幾年,對你噓寒問暖,為你作牛作馬、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語氣和表情慷慨激昂起來,廢話愈說愈多,阿烈本以為姬蓮冬會像以前命人叫她閉嘴。結果,他卻露出一個令她極為錯愕的微笑。
這個笑容,和剛才他畫中人似的缺少生命跡象的微笑一樣優美,可是很溫暖。
他現在的笑容像哥兒們,也像知交多年的老朋友。完全懂不搞姬蓮冬這位新任主子的行為模式,阿烈單純的思緒反應在她一片空白的表情上。
「我以為妳一進姬家大門,就忘了自己的本性了。在池悠霓身邊的時候,妳是忍氣吞聲溫順的性格嗎?以前妳有話就說,從來不需要經過我批准,為什麼來我家之後,妳完全不同了。」姬蓮冬的語氣愈說愈顯厭煩。「我叫妳多多察言觀色,收斂言行,是為了用來應付我家幾個較為挑剔的成員,不是讓妳變成另外一個人,完全迎合我。這種人我身邊多的是,不差妳一個。」
阿烈的表情好像被雷打到,久久無法動彈。
「我知道你是不甘寂寞的孩子了,蓮冬少爺。以後我會把我的本性在你面發揚光大的,你放心。」聽見她家小姐和管家遠遠傳來的談話聲,阿烈回神,感傷地拍拍一臉無言的姬蓮冬,還把她那個年代的詩詞捐獻出來安慰他:「我家小姐,就是你這個冬天裡最熱情的太陽,是你這個雪夜裡最溫暖的一把火,也是……」
「夠了,阿烈。夠了。」想不到他會有起雞皮疙瘩的一天。
「我家小姐把她的寵物全都寄放在你這裡,不管當年你是基於什麼原因答應她的,」當然跟善心沒關係就是了。「小姐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你家裡有錢,小姐家的財富比不過你們,她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一個變通之道來報恩。她決定出賣她可貴的勞力,為你作牛作馬。我家小姐真令人感動,對不對?」
「妳再努力點,我就哭了。」姬蓮冬沒好氣。
也不想想看池悠霓「報恩」的方式有多笨拙,為他引來多少無妄之災,他是不想跟她計較,才勉為其難讓她跟在他身邊作牛作馬。他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全拜他父母親做人太成功,福蔭了他。
「蓮冬少爺,你可能覺得我家小姐有時有點煩。」
豈止有時,豈止有點。
任由阿烈去歌頌她家小姐的美好品性,姬蓮冬托起左腮,兩腿交迭,俊眸凝視向池悠霓急急奔向他的身影。她今天穿著一件粉彩薄紗小洋裝,整個人活蹦亂跳著,就這麼闖入他優美的畫境中,破壞他高處世界的寧靜,自由穿梭。
綠柳拂岸、清風徐吹,他家的這座後院很大,風景如畫,但是很熱鬧。
阿烈的聲音時有時無,緩緩地飄進姬蓮冬出神的耳中——
「經過我的事情,小姐決定要跟老闆攤牌。所以只要等小姐把她的寵物帶走,你就解脫了。小姐以後就不會常常來煩你了。」
姬蓮冬突然全身僵硬!
他眼睛直勾勾看著池悠霓手上拎著一個他很眼熟的紙袋,那是一種很粗糙的、曾經讓他在童年時期做過不少惡夢的紙袋。
「蓮冬,你還記得以前阿烈買給我們吃的紅豆餅嗎?很好吃哦!」
姬蓮冬惡夢成真。
「啊,蓮冬,你要去哪裡?」
「睡覺!」
「為什麼?你在氣什麼啦,你好奇怪,大白天的為什麼要睡覺嘛!」
還問為什麼?「我想睡就睡,妳管我為什麼!」
「你不要去睡覺,人家已經買了你的份量,你真的很討厭欸!」
不自覺被她惹火,不自覺地隨著池悠霓居然覺得很困擾的音量起舞。姬蓮冬在阿烈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貴公子形象,毀於一旦,開始跟著大聲小聲:
「我有拜託妳買嗎?妳幹嘛自作主張,老是這麼雞婆啊?!」
「我哪有雞婆!排隊那麼久,我順便買你的嘛!」
順便?真是讓人超級不爽的用詞。「反正我就是要上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