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再晚半個鐘頭離開,就會看見葉城現在的狀況了。就因為地基暗道被炸翻,現在整個城已變成危城,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住口!」阿爾蓋猛然將槍口對準他。
砰!
砰!
槍聲傳自兩個方向。馬廄後方的那一槍射中阿爾蓋的背心,而正面這一槍,堪堪掠過娜莉的臉頰,從阿爾蓋口中進去。
兩槍斃命。
娜莉呆在原地,連阿爾蓋倒在地上許久,她都回不了神。
裡那不理她,揚聲喊:「瓦西,進來吧。」
然後回頭去檢查亞哈。
他被打得很慘,肋骨大概斷了三根,門牙掉了兩顆,鼻樑也不能倖免。
「你沒事吧?」這個問題卻是問佈雷德。
佈雷德低垂著眼,搖搖頭。
「結束了。」大掌輕撫他的腦袋一下。
佈雷德抬頭看他一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發愣的那個女人終於回過神了。「你竟然敢開槍!你也不想想看老娘就是靠這張臉吃飯,你要是打歪一絲絲,碰壞了我的花容月貌,你拿什麼來賠?你這個有勇無謀、有肌無腦、只長個子不長腦子、只長雞雞不長毛的遠古粗野魯男人!」
這個時候也管不了什麼風情萬種的形象了,左右無外人!一雙花拳繡腿撲過來叮叮咚咚就是一陣好打。
裡那濃眉一凜,大喝:「什麼只長雞……你……女人就不能有個女人的樣子嗎?」
「我×你××××,○○××,×××○○○,○○又××!當個女人如果就是要被你這種臭傢伙玩弄,我乾脆跑去當雞。」
「艷名遠播的娜莉夫人本來就是雞。」他冷靜指出。
「你……你……」也對。她頓時像消了氣的皮球。「算了,懶得跟你們計較,算我倒了八輩子楣這次才會帶團到葉城來,也不知道這場爆炸之後,我手下還剩幾個活命,哼!不用你們送,我自己走。」
她氣沖沖地往門外殺去。
「我可不這麼認為。」
今天在馬廄裡揚起的第二陣輕笑。
裡那的寒毛根豎起,除了昏倒的亞哈,在場三人全轉向馬廄尾端。
「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佈雷德。」瓦西對佈雷德致意地一笑。「佈雷德的易容術名聞天下,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這副模樣看起來……頂多十五歲吧?」
「十二。」裡那面無表情地代答。
「噢?那就稍微畫老了點。」瓦西遺憾地咋咋舌,一手握槍,另一手握著一顆熟悉的金屬圓球。「啊,麻煩把我的老闆搖醒,我一直對他感到極端愧疚。」
「所以,一切其實都是你。」裡那平靜的道。
他的推想和佈雷德是一樣的,只除了實際上亞哈的角色代換成瓦西。
「不好意思,當人家跑腿的實在賺不了多少錢,為了後半輩子著想,我總得另謀生計。」瓦西輕笑。
瓦西跟亞哈體型相似,那張照片裡的背影其實是他才對。
瓦西也擁有亞哈所知的各種管道。
瓦西用亞哈的名義跟雅木可談的條件。
瓦西同樣黏在雅木可左近,擁有殺他的機會。
一切都是瓦西。
亞哈從頭到尾只是個不明不白的替罪羔羊——而且還白挨了阿爾蓋的人馬兩頓揍。
「為了把知情的人集中起來,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瓦西微微一笑。「在場的人全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批武器在誰手中。」
「韓先生知道。」裡那淡淡的說。
「我要消失在人群中太容易了。」瓦西不在意地聳聳肩。「好了,我想想看,我應該先從哪個人下手呢?還是你們四個自己決定?」
「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從頭到尾只是想玩一玩那個叫裡那的臭男人而已。」娜莉夫人花容慘白。「求求你,只要你放了我一馬……我、我也有很多管道,我可以平安地送你離開阿拉伯。」
「這個倒是不太需要你,我的消失路徑都安排好了。」瓦西把槍指向佈雷德。「這樣吧,從你先開始好了。」
佈雷德臉色一變,但刀終究是刀,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更硬氣地提高下顎。
「年輕人哪,你別不聽阿姨的話,這個時候逞強沒好處……好好好,我不說,你別把槍指著我。」娜莉夫人按了按被嚇濕了的眼角。
「不然從你開始好了。」瓦西的槍轉回裡那臉上。「你沒有真正看過一個人在流沙裡被吞掉吧?今天你有機會了,把槍丟掉,過來。」
裡那微一遲疑。
「你不聽話,我只好拿你的好朋友佈雷德動刀了。」瓦西輕言細語。
裡那做了這輩子第一次做的事——翻個白眼。
「我再說一次,我和佈雷德從來不是好朋友!你們情報起碼搜集正確一點。」真令人火大!
「是是是,我的錯。來吧!」瓦西對著正中央的那個空位點一下下顎。「進去。」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膏藥,情勢不由人。裡那拋下手槍,緩緩往第一格柵欄裡走進去。
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端倪,就是一格廢棄的廄格而已。
他一腳踩進去,陡然發現不對!
「哈哈哈哈哈哈——」瓦西放聲大笑。「讓我告訴你們野放場為何棄置吧!因為拉塔諾族人發現了這裡的地質非常特殊。地底暗層是沙質,上層是硬土。沙層移動得比土質層更快,結果就是牧場裡經常出現這種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的小型沙坑,已經有三個人命喪其中了。」
裡那咬牙拉住旁邊的欄杆,可惜年久失修,他一使勁木頭竟然脆裂了。
他的體型大,身體重,下沉速度便比一般人更快,轉眼間已經被吞噬到腰際。
他試圖想抓住一些什麼,可是觸手可及的全部是腐朽的欄杆或沒用的稻草。
「好了,佈雷德,讓我們想想該怎麼對付你。聽說你殺人很有創意?」瓦西慢慢踱到佈雷德跟前。
「我……我能不能插一下話?」娜莉小聲舉手。
「放心,待一會兒就輪到你了。」瓦西不甚在意。
「可是,這件事還滿重要的……」娜莉怯怯的說。
「哦?」瓦西繼續走到佈雷德身邊。
「我們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可是似乎沒有人發現。」娜莉艷麗的臉孔強擠出一絲微笑。
「什麼問題?」瓦西挑起眉回頭。
於是,挑眉成為他今生最後的一個表情。
白光一閃是他今生最後一眼色彩。
兩眉中間釘入的劇痛是他今生最後感受到的知覺。
而,耳邊揚起的輕笑,則是他今生最後聽見的一句細語。
娜莉夫人風情萬種地對他微笑——
「我才是正牌的佈雷德。」
第十章
她才是佈雷德!
偽·佈雷德——朗齊坦被這個消息震得頭暈眼花。
娜莉夫人,竟然是佈雷德。
風情萬種的娜莉夫人,妖嬌美艷的娜莉夫人,長袖善舞的娜莉夫人,與千變萬化的佈雷德,如風如霧的佈雷德,陰陽怪氣的佈雷德。
佈雷德是女人。
佈雷德是美人。
朗齊坦呆呆望著自己的「老闆娘」,甚至忘了要害怕。
「發什麼呆?」
瓦西的屍體轟然倒地那一刻,刀青梅大踏步走向裡那,一具不再呼吸的軀殼對任何人都不再有意義。
他已經沉到胸口部位。
「還不過來幫忙?」刀青梅大喝!
朗齊坦立刻被震醒。
「我、我來了!」這個人是為媽咪報仇的人,他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你不要施力,不然沉得更快!」她的神色緊繃,幾分鐘前的嬌懶潑辣彷彿是另外一個時空的事。「朗齊坦,你抓右邊,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施力。」
「嗯,好!」
一,二,三,拖——
但,無論刀青梅的刀法再如何凌厲,身手再如何矯捷,現實裡她終究是個體型嬌小的女人,而朗齊坦雖然比同齡的小孩長得高大一些,實際上也終究是個十二歲的小孩。
裡那的體重近百公斤,而且他是陷在沙坑裡,沙坑本身會形成一股向下的吸力,兩者相加,憑他們的力量根本難以拉動半分。
裡那苦笑一下,手掌下意識伸長了摸索,沙坑的直徑不廣,觸手所及可以摸到硬實的土地,卻沒有任何支力點。
他繼續往下沉到胸口的一半。
刀青梅疾聲吩咐:「你把阿爾蓋、瓦西和亞哈的衣服剝下來,必要的時候連你自己的也脫,然後綁成一條布繩,我去把車子開進來,我們用拖的!」
「是。」朗齊坦精神一振。
可是他們立刻面臨到一個問題。馬廄的面積很大,四件衣服加起來的距離依然構不到門口的吉普車保險桿。而廢棄的廄倉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化,早就搖搖欲墜;倘若她硬開著車子衝進來,只怕來不及救人,整片木板建築就垮了下來,大家一起被壓死,也沒什麼救不救人的問題了。
「四處找找看有沒有繩索!」她立刻說。
「好!」
沒有。
棄置經年的牧場,又是位於宵小橫行的葉城附近,有什麼能用的東西早被搬空了,剩下來的只有乾燥脆弱的稻草與整片腐朽的木造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