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女人明明白白就是來取代你送命……好好好!不要瞪我,我輸了,我輸了,我幫你把這對母子找出來就是。」
老天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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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發生這種鳥事?」
「三十幾歲的女人了還學人家青少女逃家!」
「韓先生在搞什麼?我們出差在外已很辛苦了,還要替他顧老婆!」
「那個麥氏的齊磊也太過分了吧!堂堂一個族長連自己老婆都管不好,人家隨口講幾句就跟人跑了!」
她真的很煩躁!
裡那盤腿坐在自己的寢榻上,像是看天方夜譚一樣,驚奇地望著她。
他以為她永遠沒有正經的時候。她出任務時吊兒郎當,休假時更沒好到哪裡去,就連攸關她生命安全的行動她都一樣嘻嘻哈哈。基本上,在他眼中,他從來沒見過這女人認真的模樣!
可,這一刻,她卻真真切切地為她女主人出走的事感到煩惱,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我明天傳訊回總部去,讓韓先生找人來綁他老婆回去,一切問題自動解決!至於要不要救那對母子,等這兩個女人離開葉城之後再說。」刀青梅用力一拍手掌。
裡那驀然明白了。
彷彿有人撥開刀青梅表面的輕紗,將底下那一層性格暴露在他眼前。
這個世界之於刀青梅是絕對的二分法,一邊是她在意的人,一邊是對她不痛不癢的人。她平時出任務時,周旋的是第二種人,所有的偽裝與面具也是針這一種;說得殘酷些,這群人即使在她面前死光死絕,她也一樣笑顏以對,眉頭都不皺一下。
至於第一種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她會為他們憂,她會為他們煩,她會為他們的喜怒哀樂而跟著笑吼哭叫。
這兩個世界是不該混雜在一起的,然而昨兒夜裡,她在意的人卻出現在不該出現的那一半,所以她短暫地錯亂了,而裡那就在這珍貴的片刻之間,瞥視到她真實的一角。
「喂,你別裝啞巴,到底是給個說法啊!」
他的腦中突然浮起董青蘿的臉。
一模一樣的兩張嬌顏,卻因為成長環境而衍生出截然不同的氣質。
董青蘿看起來秀外慧中,眸底透出一股堅毅的氣息。她是個女人,嬌弱需要人保護的女人,她開心時會在丈夫懷裡撒嬌,氣慍時會讓丈夫吃閉門羹。裡那不確定董青蘿生小孩沒有,即使現在沒有,有朝一日她也會生,腳邊會纏著幾顆蘿蔔頭衝著她喊「媽媽」。
如果她們姊妹倆小時候沒有失散,這可能就是刀青梅會過的人生。
從來沒有人問過刀青梅,這是不是她要的生活,八成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的生活裡就是刀光劍影。
他突然想起她小時候的模樣。
其實,先發現刀青梅的人是他而不是韓偉格。當時她是一個剛從人蛇頭子手中溜出來的小女孩,才七、八歲大,一身髒污地躲在利雅德一處暗巷裡翻圾垃箱。
少年的他絕對沒有濟弱扶傾的俠義心腸,所以他只是隨手丟了塊乾糧給她,轉頭準備回去向韓偉格覆命。
但是小女孩跟上來了。
她跟上來的原因也跟感激無關,純粹以為他身上有更多好吃的東西而已。
他沿路走,她沿路跟。他走幾段路便回頭丟塊乾糧,她則一路撿。本來他丟乾糧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沒想到倒成了釣魚的餌,直到碰頭之後,年輕的主子發現了他身後的小女孩。
裡那開始想,如果當時他有不一樣的做法呢?
例如,他壓根兒不理刀青梅,連片麵包都不給。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她繼續窩在那個垃圾堆找食物,最後被趕上來的人蛇頭子抓回去。她被痛揍一頓之後,丟進妓院裡當雛妓賺皮肉錢,或者變成街上的扒手,長大之後被阿里不達的混混頭子收為情婦。
又或者,他將她送往收留孤兒的官方機構,她可能被遣送回中國或香港,被平凡人家收養,上學、考研院所、就業,最後嫁給年收入三萬七千美金的白領上班族,生二點五個小孩,付二十年期的房屋貸款。
可是最後她跟著他來,然後她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逆轉。
原來,從他們在巷子裡初見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經改變了她的人生,而他竟然恍然未覺。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刀青梅被他盯得發愣。
她發愣的神情更像她姊姊了。
很……純真,很可愛。
一股不知名的衝動讓裡那挺起身,吻她一下。
他並不確定自己為何會忽然吻她。他甚至談不上喜愛她——或者,在今天之前,在看到她像「人」的那一面之前,他以為自己不。
然後,突然間所有感覺湧上來!
她是他發現的!
他給了她一種人生!
於是,她也回敬他充滿意外的人生!
她嘗起來出乎意料之外的清甜,和她的名字一樣,像酸中帶甜的青梅,又像嗆中帶辣的燒刀子,入喉不總是那麼順口,滋味卻令人忘不了。
就在無意之間,他將一朵青梅留在這曠野黃沙裡。
她瞪大杏眸。就這一個遲疑,讓他的舌鑽進她唇間,他加深這個吻,唇齒間嘗進了她的滋味。
那鐵般剛強的手臂沒有抱她,高塔般的偉岸身軀也未貼近她。他們全身上下,就只有四片唇相接,彼此的舌互相糾纏,
接著,裡那退開來。
他承認自己極好奇她的反應。刀青梅總是愛虧他過度自制,遲早死於慾求不滿,他吻了她,這下子大概要被嘲笑至死了。
「你……你……你……」刀青梅呆住了!
只因為一個吻,然後,刀青梅呆住了!
阿拉真主,這是真的嗎?裡那近乎著迷地盯覦著她的反應。
她為什麼不快點恢復「正常」呢?她為什麼不趕快嘲笑他呢?她為什麼不換上那副壞壞賊賊的笑,勾著唇角問他:「怎樣?現在想不想立刻壓倒我?」、「我不介意陪你來上一下喔!」
他多希望她的反應和昨天以前一樣,那麼他就可以繼續把她當成那個吊兒郎當、沒半絲正經相的不良女子!
他緊握著最後一根稻草,希望她可以變回那個他完全不必去在意的「佈雷德」!
「你……你幹嘛……你……你……」她猛然往後跳開一步,錯愕得甚至忘了要取笑他。
一個失常的殺手看起來竟是如此——討人喜愛。
「你、你……可惡!惡靈退散!」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抓起沙子往他腳邊一灑,奪門而出。「我懶得理你!」
她,逃走了,
在那一刻,裡那心頭高築的牆,開始出現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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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笨蛋!笨蛋!
她在跟他說正經的,結果他呢?他竟然吻了她。
他幹嘛吻她!
莫名其妙、登徒子、色狼!
要吻也不趁她有準備時再吻,害她猝不及防,當場呆在那裡。
真是糗死了!
白癡!白癡!白癡!
罵到最後,她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在罵帳篷裡那個死硬傢伙,或是自己。
「……晴兒?怎麼又是你!」
「啊!夫、夫夫夫、夫人!」
他們兩人怎麼這麼有緣?在娜莉夫人的營地裡永遠碰不到面,偏出了營地哪裡都碰得到。
「你跑到城西的帳篷區做什麼?」娜莉夫人瞇了瞇水眸。
「我、我替賴絲克大哥來給他的客人傳訊兒。」賴絲克是舞團裡的當紅舞者——當然也是當紅應召男。
「傳什麼訊?傳給誰?」
「那邊那個紅帳篷的主人……賴絲克說他晚上不能陪客了,因為族長要召見他……」男孩緊張得開始結結巴巴。
娜莉定定盯了他好一會兒。
「你給我小心一點。讓我太緊張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我我我、我不敢!晴兒這就回去洗衣服,夫人饒命!」男孩再度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第七章
「啊——」
一聲尖叫劃破晨間的寧靜。
雜沓的腳步聲衝往葉撒爾族長雅木可的宅邸。
幾分鐘後,步伐與慌叫消失,一切又恢復平靜。
清朗的早晨,安靜得彷彿任何事都未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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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怎麼死的?」
「被人用刀切斷了喉管。」阿爾蓋的神色陰沉得像潑了滿臉墨汁。
娜莉夫人一怔。「就是被那個什麼……什麼刀的那個人殺的?」
「佈雷德。」阿爾蓋冷冷提供正確名稱。「當然是他。」
「佈雷德為什麼要殺雅木可族長?」她奇道。
「佈雷德為什麼要殺奇塔?佈雷德為什麼要殺我?佈雷德殺人還需要理由嗎?姓韓的要他殺,他就殺了!」阿爾蓋咬著牙。「我先問你,那天我們問完話之後,我依約把裡那留給你,你是怎麼處置的,為什麼後來他竟然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