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孟暘谷先生--」葉秋擊掌,拍落手心的草屑,朝他伸手。
孟暘谷咧嘴笑出聲,伸手拉她一把。
待站定,葉秋緩緩啟口:「我不討厭你,甚至,我可以試著和你交往。」
「親愛的葉秋小姐,我必須告訴妳,我們已經在交往了。」他歎息。
「哦?」眉眼淘氣地挑起一抹疑惑。「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或許早在我剛搬進來、不幸看見妳睡衣下的春光時就開始了。」
「喂!」浪漫旖旎的氣氛為之一變,葉秋氣呼呼地瞪著他。「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幹嘛?等等!什麼叫做『不幸』?」
孟暘谷縱聲大笑,不待女友反應,拉著她往回家的路上走。
後頭的葉秋邁步跟著。「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不幸』看見……」
沿途,羞惱的女人汲汲索問,時而被走在前頭捧腹大笑的男人以吻中斷,一直到走進屋內,還隱約能聽見前者的逼問與後者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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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葉秋成為孟暘谷女友之後有什麼甜頭可嘗,大概只有以「閒雜人等」的身份進入寰宇法律事務所而不被趕出來的特別待遇吧。
從第一次的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驚奇到現在的熟悉,葉秋曾經想過或許將來可以拿寰宇作藍圖,編寫出幾篇故事來也不一定,誰教寰宇裡藏有不少帥哥美女。
好比她眼前的章婕妤。
叩叩!今天的她非閒雜人等,而是被男友請托送來被遺忘在家的文件,
「打擾了,婕妤。」第一個拜訪的不是男友,而是男友的助理。
沒辦法,這就叫做制度化行政程序--在見到主人前,一定要先通報門房。
所幸,她很喜歡這位門房小姐。
「秋。」正如葉秋欣賞她,章婕妤對她也頗有好感,尤其是得知她跟她一樣都是參與世界展望會項目的展望之友後,相談更是投契。
「我把東西拿來了,他在忙嗎?」
「應該算……」章婕妤囁嚅好半天,最後決定開口:「秋,妳能不能勸勸我家老闆?我想女朋友說的話他應該比較聽得進去。」
勸?「什麼事這麼嚴重?」
「關於方照龍的事。」
方照龍?「誰啊?」
章婕妤拉她進助理室,將自己所見及心中的憂慮簡略說明。「……所以我想請妳勸勸老闆,不要這麼輕易相信他,尤其現在又是上頭準備遴選合夥律師的重要時刻,方照龍這段日子跟老闆的互動異常熱絡頻繁,我擔心他會對老闆不利。」
「婕妤,妳有寫小說的本事哦。」想像力豐富。
「秋,不論到哪種職場,爭權奪利都是不可避免的,人總想往高處爬。」
「聽妳這麼說,我倒想見見這個讓妳十分防備的方律師。」
叩叩。助理室門板再度被人叩關敲響。
裡頭兩個女人聞聲抬頭,章婕妤迅速別過臉,顯然厭惡見到對方。
葉秋只好代為「接客」。「你哪位?」
「剛才兩位小姐話題中的男主角。」方照龍斯文笑道,一雙眼跳過葉秋,落在章婕好身上。「何其有幸,能讓兩位小姐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是啊,」相較於章婕妤的沉默,葉秋反而不覺有什麼難為情,直刺刺地回頂:「男人的價值在於能讓多少女人在暗地裡討論他。」反正她不是寰宇的人,得罪他也不會少塊肉。
狡詐的詭辯讓方照龍意外地將目光移到葉秋身上。「妳是--」
「我的女朋友。」跟在後頭步出辦公室的孟暘谷搶口道。
「妳是葉秋?」方照龍溫文地頷首。「幸會。」
這男人不糟啊,為什麼婕妤避他如蛇蠍?葉秋困惑地來回看過兩人。
「秋,我請妳帶來的文件呢?」
「在這。」葉秋沒多想,拿著紙袋走向男友。
「孟暘谷,你好好考慮。」
在孟暘谷帶女友進辦公室前,方照龍突然回頭這麼一說。
而葉秋的視線此時不小心越過方照龍肩頭,撞見章婕妤聞言臉色微變。
真是奇怪哪,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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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孟暘谷的辦公室,葉秋直接破題:
「他要你考慮什麼?」
「考慮跟他合作,離開寰宇獨立執業。」
「寰宇給你們的待遇不好?」
他搖頭。「並不是待遇的問題,只是我不想工作得這麼累。」
「年紀輕輕就有退休的念頭,你是受了什麼打擊?還是覺得人生幾何,想遠離塵世到深山隱居?」
孟暘谷噗哧失笑,將淘氣的情人攬入懷中,垂視在地面的眼閃動著男人在對女人訴說自己的理想時,難以掩去的激昂精光。「我只希望工作之餘能享受生活。」
「在我看來,你已經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再說,你不要忘了,沒有足夠的本錢在背後撐腰,享受生活只是一個奢侈的夢想。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純粹就事論事。」
「我知道。」有對象可以傾訴,有個人願意聆聽--此時此刻,孟暘谷全心沉浸在與人分享內心世界的感覺。「我從來沒有一直待在寰宇的想法。這裡的確是法律人趨之若騖的寶地,但附隨體制龐大、利益牽涉複雜而來的人事問題讓我心煩,只要是稍有規模的組織都有這樣的問題,任何行業都一樣。」
「你指的是寰宇傳出遴選合夥律師消息這件事?」
「還有很多妳不知道的。」話才剛說完,孟暘谷就看見女朋友雙眼亮晶晶地盯著自己,透露「說吧、說吧」的殷殷期待。「以後有的是時間告訴妳,重要的是,妳覺得呢?」
葉秋愣了一下。「你的事幹嘛問我?」
「因為妳是我的女朋友,將來更是我的妻子。」
「等、等一等!」葉秋有種觸機落阱的感覺。「女朋友三個字我接受,但妻子是怎麼回事?」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到可以談這個話題了嗎?
「如果妳不曾想過關於未來的事,那妳從現在起可以開始想了,秋。」孟暘谷摟緊她,不讓她輕易逃出這個話題。「三十歲以上的男人,絕大多數是用以結婚為前提的心態去追求一個女人;換句話說,他找的不是能燃起一時激情的女友,而是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
「你也是?」
「我是。」他老實承認。「對妳來說這或許還算很遙遠的事,但對我並不是。我必須坦承--秋,我很渴望有個家。」
「你已經有了,就在我家隔壁,獨門獨院,三層樓高的透天厝。」
「不要裝傻。」他知道她乍聽見他的話覺得無措,但他絕不容許她用這種方法閃躲。「我想要一個有妻子、有孩子的家,那是我的夢想。」
啊?葉秋這回是真傻了。「夢想?」成家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構成要件,他竟將它視為夢想?會不會把它想得太崇高了些?
知道她驚訝什麼,孟暘谷肯定起予以重複:「是的,夢想。」
「對你來說這不是難事。」有才能、有出色外貌,男人想有的他都有了。
「我告訴過妳我因為花蓮大地震的緣故,成為展望會受助童之一對吧?」感覺她在懷裡點頭,孟暘谷繼續道:「但我沒有告訴妳,那場地震讓我失去一切。」
失去一切?「難道你的父母親--」
「不,他們沒有死。只是日子太苦,生活過不下去,他們決定把我丟下,謀求自己的生路。」他說得很簡潔。
葉秋卻聽得想掉淚,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視有個「家」為夢想。
「混蛋!沒事說這種無聊話是故意要破壞我的心情嗎?人家今天本來很開心的說。」雖然抱怨,她的手卻離開身側,緊緊圈住這個把自己的事說得漫不經心,好像它不過只是個案例的男人。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多渴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她在安慰他嗎?孟暘谷收緊雙臂,敞開一切感受她給予的溫暖。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喜歡她笨拙卻對他很受用的撫慰,他知道的葉秋是很獨善其身的人,能被她兼愛的,只有她在乎的人。
能被她在乎,他覺得很快樂。「在我的想法裡,與其埋首苦幹為人賣命作嫁,我寧可獨立執業。一來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二來也能妥善調配自己的工作,不至於影響到我的家居生活。」
在她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還在學習摸索中,他已經想到這麼久之後的事;兩相比較之下,她面對愛情的態度會不會太混了點?葉秋不禁這麼想。
「秋,」孟暘谷沉吟出聲,下顎抵在女友為配合自己側敞的肩頸,品味從她身上飄出的淡淡香皂味,摩挲出親密的熱度。「答應我,從現在開始妳會把我放進妳未來的人生當中。」
「你的步調太快了。」葉秋凝視西裝上精緻的鈕扣,藉以分散注意力,免得自己掉進他溫情的漩渦太深,貿貿然答應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從追求到交往,你的動作都快得嚇人,我之前會躲你,除了因為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之外,泰半是被你太過積極的態度嚇到--沒有人提出追求是從強吻開始,也沒有人交往不到兩個月就論及婚嫁,你的行為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