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雅岑低聲回答。她知道「他」指的是樓少駒。
自從把可涵由山中救出來後,可涵便不肯讓少駒接近她,每當少駒試圖靠近時,可涵就會發狂地痛哭、尖叫。
身為女人,雅岑完全可以理解可涵的反應,因為她受的傷太重、太重了!她自認最不堪的那一幕完全落入少駒眼底,她沒有辦法再接受他,所以她厭惡自已,進而封閉自己。
原本少駒不肯死心,他一定要解開可涵的心結,讓她忘了一切,重新接受他。
可涵不肯見他,他便每天在客廳的地板上打地鋪,以自己的方式來陪伴她。
後來,雅岑好不容易才勸少駒先回家去,留個空間讓可涵好好地冷靜下來。她告訴少駒,必須讓可涵靠自己的力量慢慢走出陰影,逼急了她只會得到反效果。
她也很想說服自己,犯錯的是詹宜學而不是她!但……她沒有辦法,她真的做不到!
只要一閉上眼睛,盤旋在腦門的就是那不堪回首的畫面,每一幕都那麼清晰。詹宜學邪笑的表情、當她清醒時,他說過他佔有她一遍又一遍的話……
老天!為什麼不殺了她?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可涵……」雅岑心痛地陪著她流淚,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可涵,看著我!」雅岑心痛地望著好友。「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少駒呢?那不是你的錯啊!詹宜學已經瘋了,你何苦把一個瘋子所犯的錯全一股腦兒地攬到自已身上?你何苦懲罰自己?你沒有錯!聽清楚!可涵,你沒有錯!」
「不,我有錯……」
她把身體縮成一團,抱著膝蓋,聲音破碎地哭泣著。「我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切,真的沒有辦法……你走吧,不要再理會我。告訴少駒,叫他不要再來找我了,永遠不要。」
可涵被綁走的那天夜裡,樓少駒買完東西回到可涵的住處後,便發現她不見了。客廳很凌亂,有打鬥、掙扎過的痕跡。
他不安地猜想著,可涵一定是被人硬帶走的!因為她絕不可能不留下隻字片語便離開他。
就在他要衝出門尋找她之際,電話響了,是雅岑由溪頭打回去的,因為她很掛心可涵的安危。
一聽到可涵無緣無故失蹤的消息,她馬上聯想到詹宜學!她要少駒等她,她會以最快的方式由溪頭趕回來。
當她由中部趕回台北後,樓少駒也已連夜召集了自己在台灣可以動用的所有人手,大規模地尋找詹宜學可能的去處。
因為詹宜學所選的山區太過偏僻了,所以,他們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
但,還是遲了!
樓少駒永遠忘不了當他衝入小旅館的房間時,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那時候可涵眼底的絕望……
他自責到無以復加!他不在意可涵到底有沒有被詹宜學玷污,他只恨自己!非常非常地痛恨自己!他認為是他沒有好好地保證她,才會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
這十天來,他用盡一切的方式想接近可涵。但,他的存在似乎只會逼迫可涵回想起那段最不堪的記憶。她發狂地痛哭,不准任何人接近她。
樓少駒心如刀割,這種折磨比一刀一刀地凌遲他還要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撫平可涵所受的痛楚?所以他只能暫時接受雅岑的建議,留個空間給可涵,讓她先自我療傷,之後旁人才能慢慢地協助她走出陰霾。
「雅岑,我沒事了,你先回房睡覺吧。」可涵抹去滿臉的淚,語氣平靜得可怕。
路雅岑憂心仲仲地說:「還是讓我留在這裡陪你吧?」她好擔心可涵會做傻事。
可涵淒涼地微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她還有高齡的父母,不能自私地尋死。
更何況,她怎麼拾得讓少駒受到更大的傷害?她知道這幾天他比她更加煎熬,她不忍讓他受到更大的痛苦。
但……她還是無法見他、無法接受他,無法……
雅岑無奈地歎氣。「好,那我先出去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必須當事人自己想通才行,旁人過度的關心有時反而是一種干擾。
她心疼可涵所遭受的苦,卻又不知自已能為她做些什麼。唉,她覺得好無奈。
雅岑出去後,可涵默默地走下床,打開窗,望著墨黑的天際。
黑暗總會讓她破碎的心再度感受到被野獸瘋狂嚙咬般的痛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流淚?只知道空氣變得很稀薄,她幾乎吸不到氧氣……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活著?
第八章
兩天後,下著大雨的夜裡。
樓少駒再度來到可涵的住處。他無法再忍受下去了!他不知道為何這麼相愛的兩個人竟要為了一個荒謬的理由而分開?不,他不能接受!
路雅岑幫他開門,無言地看著他。這幾天,樓少駒變得好憔悴,像是全世界的壓力都壓在他的肩頭上似的。
「她呢?」少駒沙啞地問著,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可涵的房門口。
那一扇門阻絕起來的似乎不只是遙遙寸步的距離,而是千山萬水。她不肯接受他,所以他無法跨越那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雅岑低聲回答道:「一直都在房間裡。」
把可涵救出後,憤怒得想要殺人的樓少駒原本要以擄人、侵犯人身自由等罪名控告詹宜學,但卻被雅岑制止了。
她提醒少駒一件很重要的事11在起訴的過程中,是否會讓可涵受到二度、三度,甚至是N度的傷害?
她並不是縱容犯罪,但可涵的精神狀況已瀕臨崩潰了,他們必須先關心她。
這句話讓樓少駒的動作暫停了下來,可涵已經受到太多、太多的苦,他絕不忍讓她再受到半點傷害的。
更何況,其實詹宜學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幾乎完全瘋了!
他被家人關在房間裡,整天大吵大鬧,時而狂笑、時而暴力地破壞屋內的擺設、時而像三歲孩子般放聲痛哭。
因為,他無法接受自己真的完全失去可涵的事實……
「讓我進去看她,我有話一定要跟她說。」
路雅岑很猶豫。「可是……」
「沒有可是!」樓少駒強硬地道。「我受夠了,她也受夠了!我們兩人的感情明明沒有任何問題,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彼此?」
雅岑語塞,她知道少駒說的是事實,可涵的確不能再這麼一直逃避下去。
「好,不過先讓我進房間跟她說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雅岑進房後,就見可涵縮在角落,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她。「他來了?」她已經聽到少駒的聲音了。
「對,他要見你。可涵,跟他談一談好嗎?」
想不到,這一回可涵不再激烈地拒絕:相反地,她表情飄忽地點了點頭。「也好。」
事情也該做個徹徹底底的了斷了。她要他走,走得乾乾淨淨的,就像兩人根本不曾相識過。
那些美麗而充滿歡笑的回憶,也一併埋葬吧!連同她死去的心一起埋葬吧……
雅岑雖然不明白可涵的態度為何會大幅度地轉變,但還是喜悅地走出去,示意樓少駒可以進房了。
少駒走進房裡,當他看到可涵以大衣將自已緊緊地裹起來,只露出一雙驚惶而無神的大眼時,一股刺痛再度割過他的全身。
他好恨,真的好恨自已!樓少駒,你混帳!你沒有用!你連最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他聲音暗啞地開口。「可涵……」
「你走吧!」她把臉別開,不理會被萬蟻鑽心的痛楚,冷靜地道:「我見你只是想清楚地跟你說這句話——請你走吧!我們之間……結束了!請你走,回到你原先的世界去,就當……就當我們不曾相識過!」
「結束?」樓少駒狂笑著,兩人眼底都起了霧。「童可涵,「結束」這兩個字說出來很簡單,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在說些什麼嗎?你可知道這個決定會把我整個人傷得體無完膚,會把我們兩人同時推落到更黑、更冰冷的地獄裡去?你知道嗎?」
他像是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痛苦地吼著。「說啊!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自己下的是什麼決定嗎?我為什麼要走?我對你的愛、對你的感情竟毀在一場意外上?不!我不能接受!你不能這麼殘酷地對待我……」
「不要再說了……」可涵潸然淚下地掩住雙耳。「放了我……我知道這樣做對你很不公平,但,請你放了我吧……我一點都不堅強,也不勇敢,我沒有辦法對抗那段可怕的記憶……放了我……」
更強烈的痛苦襲向樓少駒,像是暴風雨突然破窗而人,粗大的雨珠直接撞擊他的心房。
他絕望到說不出話來。他最心愛的女孩居然求他放了她?「放了」她?
失去她,他的人生還剩下什麼?還有什麼?
他嘶吼著。「為什麼要把我推得這麼遠?為什麼?可涵,我不是別人,我是你深愛的樓少駒!是要保護你一輩子的男人,是你未來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