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曉曉一定不知道她一心崇拜、敬愛著的敖士騏所負責的姜氏企業,正是間接害死她父親的兇手,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十二年來,一直被些假的仁慈所蒙騙,敖士騏給她的關懷僅是為了減輕內心的罪惡感時,相信又是一場精彩的好戲。
殷賈已經迫不及待要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曉曉了。
他知道敖士騏向來重視曉曉,不管他的目的為何,如果能讓他關懷了十二年的曉曉恨他的話,這份傷害,將會是刻骨銘心、沒齒難忘的。
而殷賈最樂見到的,便是要敖士騏痛苦,甚至一輩子活在自我的折磨中,他要讓他為當時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付出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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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我不相信你所說的。」殷曉嵐在心裡告訴自己,絕不能為他所蒙騙。即使她內心已有些許動搖,畢竟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付出十二年的心血,絕對不可能毫無理由,但是,她依然不願輕易接受二叔給她的理由,因為這太殘忍了。
「不管妳信不信,事實永遠是事實,河況,我沒有理由編這樣的謊言來破壞妳和敖士騏的感情。曉曉,仔細想想,他憑什麼平白無故資助妳?育幼院那麼多孩子,他為什麼偏偏挑上妳?妳一向聰明,應該不難理解吧!」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與矛盾,知道自己的話多少產生了效果。
「可是,媽媽從未提過爸爸是被姜氏企業間接逼死的,二叔,也許是你誤會了,過去那麼多年來,你和爸爸根本是不聯絡的,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來龍去脈呢?」殷曉嵐企圖尋找任何可推翻二叔言論的疑點。
是的,殷賣與大哥的感情素來就不親,再加上都各有家庭的關係,因此往來的機會就更少了,所以他始終不知道大哥生前的狀況,一直到徵信社為他查出他曾經是姜氏企業的一員,才大略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這是徵信社的調查報告,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應該不會錯吧!」他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殷曉嵐。
「不!我不相信你,誰知道這是否又是你的另一套計謀?二叔,求求你別再來打擾我們了好不好?這樣彼此傷害,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她並沒有接下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袋,只是以低聲下氣的口吻乞求他放過他們。
「信不信由妳,如果妳依舊執迷不悟地要限著害死妳父親的兇手,我也無能為力,只是我會為大哥感到悲哀,有妳這樣不懂事、不孝的女兒。」說著,即悄悄離去,但他的臉上充滿了得意的勝利笑容。
殷賈所扔下的炸彈,把殷曉嵐的思緒炸得一片狼藉,完全失去了方寸。
她處於信與不信的矛盾中,雖然口中說不信,但內心懷疑的種子已讓二叔給深深的埋下,如果徵信社調查的是真的、如果二叔所言不假,那麼她將情何以堪?
老天爺怎能安排這樣殘酷的事實教她承受?要她去恨一個自己愛了十二年,又依賴了十二年的人?這是她怎麼也做不到的呀!
此時敖士騏正從外頭推門進來,而陷入矛盾掙扎痛苦中的殷曉嵐渾然未覺,直到他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來。
「在想什麼?」他問道。
她看了眼身旁的他,答非所問的開口:「為什麼收養我?」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敖士騏反問道。
「為了贖罪嗎?為什麼你從不告訴我,你認識我爸爸?為什麼你絕口不提爸爸曾是姜氏企業的一員?」她語中有輕輕的譴責。
「妳知道了?」他的表情是震驚的。
但看在殷曉嵐眼裡,卻成了心虛。「原來他說的全是真的,原來你對我好是有目的的。」
「他?這個『他』是誰?」敖士騏捉住她的雙肩,心急地問。看曉曉的表情,她顯然是誤會他了。
她掰開他的手,冷冷地說:「知道『他』是誰就改變的了事實嗎?還是你又想企圖逼死另一條生命,用你姜氏企業的權勢?」
敖士騏難以置信這些刻薄殘忍的話,竟從溫柔善解人意的曉曉口中吐出?他搖搖頭,緩緩說道:「沒有告訴妳這些」,只是不想讓那些不堪的悲劇往事,在妳心裡造成陰影,但是,請相信我,收養妳並不為了贖罪,而是妳曾在我生命中最絕望的時候,為我帶來希望。」
她輕輕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的眼中仍充滿著不信任。
「十二歲那年義父收養我,他把繼承姜氏企業的所有希望放在我身上,他給我最好,也是最嚴苛的教育與訓練。他給我全新的生命與生活,當時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每天不斷的督促自己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長久下來,那種壓力與心情,根本是言語難以形容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哪能承受那麼多?於是我崩潰了,崩潰之後的我,一心只想求得解脫,渴望擺脫那非人過的嚴厲生活,於是我跑到了岸邊,想一死了之,沒想到卻遇見了妳,那時妳才五歲。」他稍停了一下,抬眼凝視她。
記憶中,彷彿有過那樣的印象,但殷曉嵐始終無法將那段記憶與他連貫起來。
他繼續說道:「當時妳跟隨妳母親在那兒工作,天真年幼的妳向我跑來,妳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看著我,然後甜甜對我問道:『哥哥,你怎麼哭了?』,當時我想對你凶,想把所有的怒氣發洩在妳這個多管閒事的小丫頭身上,但是妳的笑容使我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殺的念頭。」
他輕歎了一 口氣,唇畔邊因回憶而有了笑容,他繼續說道:「呵!記得妳當時是這麼對我說的:『哥哥,我唱歌給你聽,你別哭了,每次媽媽哭的時候,只要聽到我的歌聲,她就不哭了,真的喔!』於是,妳就對著我笑,然後唱歌給我聽,直到妳的母親把妳喚走。說出來也許妳不信,當時妳的笑容及歌聲不但打消了我自殺的念頭,更讓我對生命重新燃起希望。就這樣,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我沮喪難過,讓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只要想到妳天真善良的笑容及歌聲,就感到有一道暖流在安慰我一樣的支撐了下來。
「不過,我想我會對妳印象特別深刻的原因,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當時的妳很像我只有五歲便夭折的小妹,她是父母死後,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特別地疼她、愛她,可是她卻只有短短五年生命,遇見了妳之後,你們的相像,讓我想起了她。」
「後來,偶然的知道妳是殷祥的女兒之後,我暗中注意著妳們母女的生活,希望能幫助妳們,妳母親去世後,有一陣子妳音訊全無,直到妳被孤兒院收留,知道妳的情況後,我決定收養妳,希望給妳一份全新的生活,讓妳遠離過去的苦難。」敖士騏吞嚥著口水,繼續說著。「所以,即使今天妳不是殷祥的女兒,我也一樣會收養妳,我承認妳父親的死我很遺憾,但相信我,事情絕不像外界所傳聞的那樣妳父親是讓我們逼死的。當時公司只是懷疑,並沒有確定,也沒有定他的罪,可是誰知道向來剛硬正直、一絲不苟的他竟因此而自殺了。」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發不可收拾的自殷曉嵐臉頰滾落下來,為父親的正氣,也為敖士騏這樣真心誠意地告白。
終於,她按捺不住撲進他懷裡,雙肩顫動不已地哭了起來。
他雙掌輕拍著她,柔聲低喃。「盡情的哭吧!把所有的悲傷與無奈通通哭出來吧!」
那一次,殷曉嵐結結實實的偎在他懷裡,痛快的哭了兩個小時,最後哭累了,竟然在他懷裡睡著了。
而不忍驚動她的敖士騏,就這樣抱著熟睡的她,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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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雲眉的情況稍好轉些,柳敬撥了個空到姜家。他知道這趟拜訪,所要面對的是失信於人的難堪,也許還會有所指責,但是誰叫他們柳家要理虧呢!
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從不知道向人低頭道歉,竟是如此困難且難堪的事。
「柳老,雲眉好點了嗎?」姜成濤對柳敬仍是很尊敬的,他認為即使不做親家,仍有合作的機會。
「好多了,已經出院回家休息了。」自覺理虧的他巳不再氣焰逼人。
「真抱歉,忙得沒空過去看看她。」姜成濤傀疚地說道。
「哪裡的話,成濤,你這麼說,真讓我無地自容啊!是咱們雲眉傻,沒有福氣進姜家的門,唉!算了算了,是她的命,只是要對不起你們了。」柳敬搖頭歎道。
「柳老,您真是太客氣了。是雲眉跟士騏沒有緣分,其實岳朋這孩子也不錯,依他這些年在公司的表現,可以預期他將來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姜成濤安慰他道。
「成濤,難得你這麼體諒,只是士騏……」他知道敖士騏向來自尊心強,脾氣硬,雖然那天在醫院裡,他表現了他的風度與氣量,但他相信這件事對他的傷害絕不止於自己表面上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