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泱沉默下來,他一時之間還無法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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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陽融融,雲氣繾綣。
一個嬌小的身子蹲在如茵的草地上,就只為了一朵小花兒。
嫣兒整張小臉蛋兒瑩然有光。她第一次瞧見這種小花兒,淡淡的紫羅蘭色,在整片綠地裡更顯得卓然群芳,讓她捨不得將它摘下。
她在草地上蹲了好一會兒,當她煮好茶回屋子裡時,看泱師傅和那人聊得正盡興。她不想打擾他們,更不想和生人共處一室。於是,她備好茶之後,一就一直待在屋外。
「喂!」
灩兒驚跳了不,聽那聲音就知道是誰在喚她。
但她不想理會。
「喂!」他又喚她一聲。
她依然故我。
「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符剛被她的態度給惹惱了,壓根兒沒想到自己叫人的方式很沒禮貌!
灩兒撇了撇嘴,決定起身走開。
才一轉身,他已橫在她身前。她再轉身,又被他堵住了。
她嘟起嘴,定身不動。反正他是決心不讓她走」了。她低垂眼睫,斜睨地上,看都不看他。
「你這種怪性子,除了爺,大概沒人能受得了。」
提到易泱,灩兒的眼神閃爍了下,這才抬起眼睫看他。
她有一雙清澈如水的雙眸,眉目間散發出一股寧靜感。符剛真是大感不解:一個不愛搭理人的人,是不會出現這種眼神的!
他隨即想起自己何以來找她,收了收心神,強迫自己將心思放在正事上。但這要從何說起呢?他思索著。
還是直切重點吧!拐彎抹角的事他符剛可做不來。
「你什麼時候才願意離開這裡?」他問。
灩兒搖頭以對。
這是什麼意思?符剛又開始不耐煩了。
「你不離開,爺是不會走的。」這樣應該夠「白」了吧?
「是他說的?」灩兒總算開口了。
符剛點了點頭。「爺跟我解釋了一堆,我整理出來就是這個『重點』!」
她美目流轉,心底覺得暖暖的。「我不想離開這裡,我對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沒興趣。」
這是什麼鳥話啊?符剛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隱隱抽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令他發疼的地方。
驀地,他的動作頓了下,心思一轉,該不會……該不會……
這小妮子是想和爺在此長相廝守吧?
他想到早先在小屋裡的情形,她看爺的眼神、提到爺時的表情……
他揣測心底所想的應是八九不離十。這下,非得和她把話說開了。符剛心想。
「你知道咱們爺是太宰府師傅嗎?」
她凝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
「所以咯,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呢!」符剛說著、說著,突然靈機一動。「而且,我們家小姐還在等著他回去。」
符剛特定加重「小姐」、「等」這個詞兒,語氣間充滿暖昧,任誰聽了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灩兒一雙美眸瞠大。有人在等著他?他怎麼從來沒提過呢?
「你騙人!」她的聲音緊繃。
「我幹嘛騙你?」符剛因心虛而不自覺地扯開嗓門。
灩兒又斜睨著地上,噘起嘴,故意不瞧他。
她怎麼又來了?!符剛看著她故作冷淡的神態,心底嘀咕著。
「我說的是事實,信不信由你!」符剛心底想,要不要查證,她自個兒決定,他可不會好心地催她去向爺問明白。
「我跟了爺五、六年,很明白他的性子。他這個人就是容易心軟!別人開口的事,只要他能做到,是不會拒絕的。更何況——」他頓了下。「是像你這樣的情況。」
她的眉心輕輕地顫了下。
「我懂你的意思。」她淡淡地說。那平淡的語調中,似乎有刻意壓抑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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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她轉身離去。
符剛看著她走遠了的背影。隱約中,那嬌小的身軀彷彿巍巍地在顫動,他發覺心底竟浮現一股莫名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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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她面無表情地說。這是她四處尋他,最後在屋後林子裡找到他時,開口的第一句話。
可是,卻讓易泱一頭霧水。
「你回去吧!你是太宰府師傅,有很多事在等著你回去處理。」
這下他才有點明白,但誤解了她話裡的意思,以為她願意和他一起回去。
「你不必擔心,太宰府裡會有人和你做伴的。」他想到瑢嫣和她年齡相仿,出嫁前還可以和瑢兒做伴,好讓她快點適應那裡的生活。
灩兒搖了搖頭。「我不離開。而你,隨時……可以走。」
語畢,她慌張地轉身想離開,卻被易泱一把抓住。握在他掌心裡的柔荑,熱熱燙燙的。
「和我一起回去,好嗎?」他柔聲央求著,讓她一時心神蕩漾,卻又旋即憶起符剛和她說的話。
「不好吧。」那個等待他的人,若看到他帶著一名女子回去,豈不……她不想讓他感到困擾。
「哪裡不好了?」他嘴角輕揚,察覺到灩兒的態度不像之前那麼堅決了。
她低著頭,看著仍被他握在手裡的柔荑,粉頰不禁透出彤色。他是不是忘了放開她了?
「不是有人在等著你回去嗎?」她的聲音很小,剛好是他可以聽到的聲量。
「是呀,符剛都和你說了嗎?」他說得理所當然,沒想到符剛把實情做了點「變化」。
親耳聽到他證實符剛所說的,她的心忽然抽疼了起來。她緊咬著唇,忍住想哭的衝動。
「你怎麼啦?」看到灩兒的臉色忽然刷白,他以為她身子不舒服,舉起手在她額前探了探。
「她……她……」灩兒支支吾吾,不知從何問起。
易泱似乎明白她想說什麼。「她叫瑢嫣,和你差不多年紀,再過兩個月就要嫁人了。」
嫁人?他要和人成親?灩兒眼眶霎時染上水霧,她真的快哭了。
「你……你都要和人成親了,還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她的聲音哽咽,斗大的淚珠淌了下來。
啊?她怎麼哭了?看著灩兒梨花帶淚的模樣,易泱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頃爾,他再仔細思索她所說的話,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以為瑢嫣在等他回去成親?
看著她淚汪汪的小臉,那股無名的情緒又湧上心頭。近來,這種感覺愈來愈明顯,他無法理解,但總是刻意將它強壓下來。因為那情緒來時,會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他溫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淚。
「符剛沒和你說我和瑢嫣的關係?」
她想.了想,搖首以對。
易泱思索了下,覺得一時之間,恐怕也無法將他和姬瑢嫣的關係說明白。所以他改個方式說:「瑢嫣要嫁的人,和她可是青梅竹馬,所以我呢,絕對不是她要嫁的那個「人!」
易泱解釋著,不明白自己為何滿臉笑意。他直覺有股酸酸甜甜的暖流,在心底竄動。
灩兒聞言,這才破涕為笑,趕忙拭去頰上的淚珠,臉上不時透露著小女孩似的嬌羞。
「這下,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灩兒這才想起即將要面對的陌生環境,她又開始退縮了。
「我……我不愛跟人……」她囁嚅著。
「那裡的人會對你很好的。」
灩兒凝望著他,眼眸中儘是千言萬語。她深吸了一口氣。
「好,我和你一起離開這裡。」
易泱聽她這麼說,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她一雙美眸,閃爍著某種神采,直視著他,接著又說:「我要你知道,我是因.為你才願意離開這裡,因為你,我才願意改變我的心意到那麼陌生的環境。」
兩人對視著,一股異樣的情愫悄然而起。
「因為,我對你……」
灩兒最後一句話沒入易泱的掌心裡,因為他伸出手摀住她的嘴。他的動作極輕柔,像是拒絕、又不太像。
她凝視著他閃動不已的雙瞳,方才告白的勇氣全沒了。
誰都沒再開口。
起風了……風揚起他們的裙袖,衣帶飄飄……
灩兒的長髮被風吹起而略散了開,幾綹烏絲輕拂著他放在唇上的手掌。
風中飄散的花瓣兒輕輕地落在他倆的身上,再飄到地上,然後又隨著風而起舞……
兩人深情對望,全然不知情愫已流溢在眼底。
第六章
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長袖曳地裙裝,秀髮挽成雲髻,髻上插著兩根玉笄。她撩起裙擺,飛快地跑著,身上的玉珮不斷地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音。
「小姐,您別用跑的,小心被人瞧見呀!」在她身後的小婢女急急地喊著。
她聞言,頓時停下腳步,大而嫵媚的雙瞳左顧右盼,輕吁了口氣。「好險,沒人瞧見我剛才的模樣。」她自言自語著。
周朝以禮享天下,上自天子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奉禮自持不逾越。若是被人瞧見她方才失禮的模樣她準會挨一頓好罵。
小婢女這才追上她。
「小姐!您別急嘛!符剛不是先回來稟報過了嗎?泱師傅待會就到了。」
是啊,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泱師傅了,不知這幾個月他在外頭有沒有遇到什麼新鮮事兒?她心想。
她就是邢國太宰之女,姬瑢嫣。
小婢女幫她理了理衣服,順口叮嚀她:「小姐,別再用跑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