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這茶怎麼是『甜的』?」美目無辜的眨了眨。
話中有話的意味太明顯了,永璇怎麼可能沒察覺到?凡事思索周詳的他,思忖了下,立即明瞭她不直接道出的用心。
他不惱了,反覺有趣。
永璇微挑右眉,漆黑如夜的瞳閃著即將反將她一軍的捉弄眸光,他以傲然之姿緩緩俯向她,眼看著漾笑的嬌容因他趨近而逐漸凝結成霜。
他他他……為什麼靠她這麼近?面對突如其來的親近,芙儀全身僵硬,動也不敢動,慌駭地垂下眼,愕然盯著和她只隔一個指節的薄唇。他若有似無地呵出熱氣,猶似他的唇在她唇畔遊蕩。
「告訴我,它是怎麼個甜法?嗯?」他的聲音低沉,十足地挑逗人。
芙儀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隻被大貓踩在腳底下的小老鼠。無法反抗,只能任憑宰割。
「說。」他幾乎是懸在她唇上了。
他在引誘她!
她根本抗拒不了!芙儀索性閉上眼,自甘墮落地任由他攫走……
「我說——」永 的聲音像是從天而降,硬是撕開四片才剛黏在一起的唇瓣。
他大剌剌走來,兩人彈開的動作再怎麼快,不管從哪個角度,他都看得到最精彩的那一剎那。他尷尬地笑了聲,擺了擺手,很識相的說:
「我還是待會兒再來好了。你們……請繼續。」他這話讓芙儀兩頰陡地爆紅起來。
「喂?」永璇沒好氣地喚住轉身欲離的兄長。待會再來還不是一樣會打擾了他們?
剛轉過身的永 ,又回過頭來,挑著狐疑的眉眼,問說:
「你確定?」促狹的目光瞄了眼芙儀,呵,她幾乎是羞到恨不得能直接鑽進桌子底下。
「別 嗦。」
「好好好,我直說啦。幫十七哥一個忙,廚子小李的娘突然發了急病,他要趕回家去看看,今天又忙得要命,人手不太夠,你來幫我應付一下櫃檯。」
「免談。」永璇一口回絕,省去給人任何的奢望。
「喂,不幫兄弟麼?」
「你布衣朋友多,自個兒去想辦法。」
「哎唷,你這身打扮,沒人知道你的身份啦!」
芙儀略抬起眼,看著這對兄弟抬槓的模樣,抿唇忍住笑。她知道永璇並不完全是礙於身份不願幫忙,而是,他不想去沾染永 那種嬉遊人間的態度。
他這人,極有原則的。
「不然,小弟妹,你來幫我。」永 轉移了目標。
「我?」有沒有搞錯?
「是啊,就你。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唷,咱們這種出身的人,哪有機會體驗小老百姓的生活,你說是不?當成是來玩玩唄。」
這理由很讓芙儀心動。
她滿臉期待的看著永璇。「好嗎?」
他不以為然的冷睇著,漠然說道:「你自己決定。」
被撇於兩人世界外的永 ,突然了悟了什麼似的,無言做了個「哦」的神情。就說這兩個人的性子都強得很,怎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和平相處?
原來,這兩個聰明的人,都懂得適時為對方收起自己的性子——
「現在是怎樣啦?」
「好。」芙儀興奮的點頭允諾。
第九章
站在櫃檯前的纖妍人兒往前傾身,仰起頭伸長頸子,極目想探一探二樓那名傲氣男子在做什麼?
他自顧自地喝著茶!
她有點沮喪的縮回身子,垂眸扁扁嘴。站在櫃檯看著人來人往,不時幫忙夥計處理些事,好玩是好玩,可沒有他在身邊,好像少了點什麼。她想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
念頭才下,她猛然驚覺,這是什麼樣的念頭啊?
再驚覺,她以為自己只是想從這天開始和永璇好好相處、好好認識他,其實,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是——希望這個人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她向來獨立,有自己的想法,卻從不孤單。出嫁前,她是阿瑪、額娘的女兒,有人疼惜、有人呵護著;出嫁後,雖然貼身丫環仍隨侍在側,但她總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麼。
原來,是身邊少了像阿瑪和額娘那麼疼愛她的人。
她想要被人疼、被人愛——
倘若永璇是個冷漠、寡情、視女人為玩物的薄倖男子就算了,倔強如她,可以對這種人、對這種名義上的婚姻視若無睹,偏偏他不是!
他驕傲,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造就出來的。誠如他所說,他之所以目中無人,是因他對自己要求高;他從小在權力鬥爭分明的宮闈中長大,他不得不將人劃分得清楚。
在這乍看來有點可惡的性格背後,他其實也有可愛的一面,不是嗎?
驕傲的他,不介意她在懷秋園當著他的面,在那麼多人面前出了糗。
傲慢的他,不介意她話中總是帶著挑釁他的字眼。
冷漠的他,不介意她倔強的個性,信守著承諾,給了她一天的時間。
這樣的男人,她深受吸引,抗拒不了他!
「喂,小姑娘,咱們叫的酒怎麼還沒送來?」鄰桌的叫喚,將芙儀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她略勾笑,從容應對。「您稍等,我去替您問問。」呵,第一次跟人這麼說話,好有趣呢!
她出了櫃檯,沒走幾步猛地被人攫住柔腕。
「小美人兒,別去問啦,讓我好好瞧瞧你,你比酒還醉人呢!」是方纔那名叫酒的客人!
芙儀板起臉,想用力甩脫他的鉗制,卻徒然。
「放手!」
「嘿,看你嬌滴滴的,性子倒是挺辣的,我就愛你這股味兒!」說罷,他目露猥瑣,朝同桌另三名友人使了個眼色,三人同時意會出他眼底的荒淫暗示,全浪笑了起來。
「哈哈哈——啊——」叫酒客人的浪笑聲陡地拉高,放聲慘叫的模樣,儼如被送至刀口的豬只。
從芙儀身後驀然伸出的鐵臂,使力擰著尚未放開纖纖柔荑的那只爛豬蹄。
同桌友人全張大眼,愕然看著出手極快的永璇,他們是第一次看到手勁如此大的人!
他突然出現,芙儀怔然到忘了抽回手,直到永璇以為爛豬蹄還沒鬆手,又加重了力道,叫酒客人痛得放聲嘶叫,芙儀一驚,才猛然抽回手。
永璇低看她無恙,這才鬆開叫酒客人。
俊容蓄著濃濃的怒意,忍住欲出手打爛這些不入眼的渣滓的衝動,他二話不說,拉著芙儀離開。
「站住!」叫酒客人連同友人齊聲怒吼。
永璇頭也不回,根本不把那種叫囂放在眼裡。反倒是芙儀下意識的偏過頭——水眸驟然瞠大,駭極。
「小心!」她驚叫了聲,想也不想,猛地推開永璇——
那四個人手拿凳椅,朝永璇使盡全力地砸了過來!
突然被推開的人眼明手快,俊容掠過從未出現的慌,在眨眼間撲向芙儀,緊緊抱著她,將她整個人攏在懷裡。
「不要——」落入結實胸膛中的芙儀,才意識到永璇護著她的舉動,她在他懷裡驚叫掙扎,想把他推開、想替他擋——
可她被抱得好緊好緊,臉埋在他胸前,動彈不得,什麼都看不到!
凳椅驟然而落,毫不留情地直擊他背部。
碰一聲,凳椅成殘骸,木條碎片齊飛。酒樓內頓時大嘩,騷動四起。
碰撞的聲音連續好幾起,有的是叫酒客人那桌翻了桌子,有的是被嚇到的客人急忙起身走避時不慎翻倒……各種狀況都有。
「你快放開我!」芙儀急到哭叫出來。她心裡只懸著一個念頭——他到底要不要緊、他要不要緊啊?
盛怒難當的永璇除了懷裡的人的哭喊,此外什麼也聽不到,他硬是先壓下呼之欲出的強大怒意,低聲安撫她。「你沒事的。」
他偏頭怒瞪身後的人,順勢探察他們接下來的動作,那雙向來冷漠的眼難得燃起了烈火。
那四個人全睜大眼,怔然看著遭受重擊卻依然挺立的永璇,駭然自忖.完了,他們是遇到了什麼樣的男人啊?
永璇冷睨站在一旁亦呆然不動的跑堂,命令道:「過來,幫我護著她。」順手將芙儀推往跑堂身邊。
見永璇鬆開懷抱,芙儀趕緊抬頭察看他的狀況。
「你要不要緊?」他鬢角都是血!
他沒回答她的話,只說:「待好,別亂動。」說罷,轉身朝那四人走去。
別說他從不把心思放在他連看都不屑看的渣滓身上,他連動怒這事都不屑為之,但這是第一次,他想親自動手宰人!
因為他們居然敢動他的女人!
頃刻,整棟酒樓像是遭逢地牛翻身,劇烈搖晃幾下,頓時哀嚎遍起——
* * *
門,推開。永 拿著藥箱進房。
「找到傷藥了?」芙儀停下拭血的動作,著急問道。
永 趨前,將藥箱往桌上一放,沒好氣地調侃。「怎麼就沒人擔心我寶貝的要死的店啊?」
芙儀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囁嚅著。「給十七哥添麻煩了。」
「怎麼?」永璇漠然問說,早先的怒氣還沒全消。真是典型的「不怒則已,一怒驚人」。
「怎麼?托你們的福,我現在可是閒得很,一、點、也、不、忙!」因為客人全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