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哀家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巍巍地響起,重華宮的宮門已打了開來,一個拄著鳳頭金杖、滿頭花白,年紀雖老卻不失雍容華貴的老婦人,身著金銀彩披、鵝黃色綢裳,在左右宮女、太監,甚至病容憔悴的皇后、長身玉立的慶貴妃的攙扶之下,一步步的走下重華宮門的台階,「哀家是不是也該罰、該跪啊!」
「太后吉祥。」重華宮內的皇帝、太監、宮女,還有心黛等人,一起跪地請安。
太后不理,依舊怒氣沖沖地道:「你罰哀家啊!養出你這種不肖兒子,居然要殺哀家的命根子。哼!現在你是皇帝、你最大、你有權,你乾脆連我這個老太婆一起殺了算了!」
「額娘——」皇帝連忙奔上前去,跪倒在太后跟前,「你老人家怎麼不在園中靜養,突然進宮來了呢?孩兒未曾遠迎——」
「哼!」老太后恨恨地打斷了皇帝的話,「哀家要是再不來,我的孫子就連命都沒有了。哀家真不知道你是存什麼鬼心思,連自己兒子都殺,這叫好皇帝嗎?」
「額娘請息怒,聽兒臣說明緣由。弘璧這個孽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心黛公主。為了宮中的規矩,也為了咱們國家和珍瑪爾族的友誼,兒臣必須對天下臣民有所交代,以求匡正世道、教化民心。」
「瞧你睜眼說什麼瞎話!」太后為救孫子已經顧不得皇帝的顏面與尊嚴,破口大罵道:「你把一名在宮中沒有名位的女子接到重華宮住,這樣叫教化民心嗎?人家可是你未來的兒媳婦啊!」她用一雙含怒的鳳眼瞧了長跪在地的心黛一眼,「當初你跟珍瑪爾族的人是怎麼約定的啊?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下旨,早讓她和弘璨成親,不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了嗎?哼!別以為你打的什麼骯髒念頭別人都不知道。」
「額娘,這和弘璧犯錯根本是兩碼子事啊!」皇帝怒瞪著太后身旁淚流滿面、病骨支離,卻為愛子憂心不已的皇后。可惡!一定是皇后為了壓過自己,不惜派人去禧恩園搬來太后的。皇帝不覺更生氣的說:「今天的事完全是弘璧的錯,朕非殺了他不可!」
「你……」太后指著皇帝,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而皇后則是哀號一聲,跪在皇帝面前不停的磕頭,涕淚縱橫的求情道:「請皇上可憐可憐臣妾,臣妾就這麼一個兒子啊……咳、咳……」她一面咳一面哭,「臣妾已經沒多少日子好活了,還等著璧兒替臣妾披麻……帶孝,皇上若要殺人,就殺了臣妾吧!」
「皇上,」慶貴妃也跪下了,「請皇上念在皇后這十多年來治理六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弘璧這一次吧!人家說,國法不外乎人情,皇上千不念、萬不念,也該看在太后、皇后兩位的份上……」
皇帝撇過頭,根本不理會皇后與慶貴妃的苦苦哀求。
「怎麼?是不是也要哀家這把老骨頭跪下來求你不成!」太后冷森森地道。
「兒臣不敢。」皇帝口中雖那樣說著,卻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眼看局面越鬧越僵,對皇帝的脾氣略知二一的心黛,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話好讓皇帝回心轉意,但這種場面卻沒有她這個「禍首」兼外人插嘴的餘地。
有了!心黛靈機一動,故意抓住克娜雅的手,裝作不堪長跪而疲累昏厥。
「公主!公主!」不知是計的克娜雅,以及四周的宮女都慌張地叫了起來。
皇帝自然是異常關切了,顧不得跪在地上的皇后與貴妃,向太后略請了安,即飛奔過去。
「怎麼回事?公主怎麼啦?」
「皇上,」本來昏倒在克娜雅懷中的心黛,突然睜開了左眼,向皇帝眨了眨,伸出一隻手將皇帝拉向身邊,小聲地說:「皇上英明仁孝,必不忍心見太后勞心煩慮,更不忍讓皇后母子骨肉分散。心黛知道皇上都是為了我,可是心黛現在平安無事,就請皇上寬心,饒了七王爺這一回吧!」
皇帝一靠近她身邊,聞到她身上的淡淡清芬,早就心跳如擂鼓,再看見她嬌麗如花的臉蛋、聽見她一聲聲的軟語溫求,即使剛剛才大發脾氣,此刻也不禁心神俱醉。
「還有,皇上要是不饒了七王爺,一定會有人說都是心黛從中搞鬼,心黛可不想背上這種壞名聲;就像皇上一樣,也不想擔上不仁不孝的罪名啊!」
皇帝遲疑了一下,「好吧!」他站了起來,走到太后面前說道:「既然有……有額娘替他求情,朕就不殺這畜生了。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重重打他三十大板,再罰俸、幽禁一年,以茲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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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調戲公主」的事件過後不到半個月,皇后就病逝了。
皇后纏綿病榻多年,生命如風中殘燭,是人盡皆知的事。不過之所以會突然撒手西歸,和皇帝欲殺弘壁,驚憂交加,再加上去求情時皇帝冷淡且無情無義的態度,更令她對宮中的現實、君恩的不可恃感到心灰意冷,了無生趣。
由皇后的致死原因推測到皇帝冷淡的態度,再推測皇帝對皇后、弘璧厭惡態度的肇因——心黛公主,許多人紛紛揣測,皇上即將正式冊封心黛公主為妃嬪了。
不過,過了許久仍沒有任何冊封的消息。其實不是皇帝不想,他心裡甚至比誰都急,但是他也明白「事緩則圓」的道理。
為了弘瑛的婚事、弘壁的禍事,已經有好些動不動即搬出道德禮法大帽子的老臣,對這位「來自蠻夷之邦」的心黛公主大表不滿。更何況每個隨軍西征的人都知道,心黛公主早就是愉親王爺的人了,父親要跟兒子搶媳婦,簡直是悖倫亂禮、荒唐透頂。
因此這件事得慢慢來,急不得的。皇帝心想,當年唐明皇為了得到當時還是他兒媳婦的楊貴妃,不也用盡了心機?可見這種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做得有技巧,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在歷史上留下一重佳話呢!
皇帝打定了主意後,立刻下旨在新修的綺景園襄加蓋一座佛寺,命名為「慈恩寺」。又將心黛送入新修好的綺景園中,說是心黛自願帶髮修行,替老太后祈福。
皇后喪期方過。這日,威遠大將軍胡晉城來到了長佑宮中。
「妹妹,」他一坐下來即急著說道:「你托我查的那件事有著落了。」
「什麼事?」蘭妃懶懶地問。原以為皇后死後,皇上就會冊立自己為後,沒想到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想來就令人洩氣。
「妹妹忘了嗎?」胡晉城謹慎地看看左右,「就是有關心黛公主的事。」
「她啊,別跟我提這個人。」蘭妃想到皇帝很有可能冊立她為妃子,心中儘是酸意。
「非提不可。」胡晉城正色地說:「我花了好大的工夫,終於讓我給查出來了!妹妹,你猜猜她是誰的女兒?」
「我哪有心思猜啊!你別跟我打啞謎,爽爽快快地說吧!」
「好,我說。」他頓了一下,「心黛就是二十年前的叛國欽犯,梅奇磊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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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綺景園的小樓中,心黛懶懶地倚著窗,窗外則是一望無際的梅林。這園中的一花一木、屋宇佈置,莫不是刻意仿照紫虛峰吟雪山莊而建。
那個色鬼皇帝以為這樣就能討我歡心了嗎?把我一個人關在這種地方,和弘璨見不到面,真是悶死人了!這個死弘璨,還不想想辦法來救我!她在心裹忿忿地叨念著。
約莫一個月前,心黛發現自己可能真的順了弘璨的「詭計」——已經懷孕了。這可把她給急壞了,想要派人去通知弘璨,偏偏身邊除了克娜雅等少數她由珍瑪爾帶來的心腹外,其它儘是皇帝安排的耳目;而克娜雅她們又被限制不能出園子一步。
告訴皇上嘛,更是行不通!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弄掉這個孩子的,而那可是自己和弘璨的小寶貝呢!
「公主,晚課誦經的時間到了,該去慈恩寺了。」克娜雅進來喚道。
「我才不要去敲那個見鬼的木魚呢!」心黛有孕後脾氣更不好,她朝門外喚來一名宮女,「玉珠,你替我去敲木魚。」
「公主,」克娜雅突然拉了拉心黛的手,向她眨眨眼。「你還是自己去吧!誠心的求一求菩薩,說不定會有喜事喲!」
「啊?噢——」心黛雖弄不明白克娜雅在搞啥花樣,但看她一臉笑咪咪的,也許真有什麼好事,就姑且去一趟吧。「好吧!」
到了慈恩寺,負責寺務的靜明師太將心黛與克娜雅迎人她專用的佛堂,摒去左右,關上房門。突然後屋的布簾一掀,居然是弘璨走了出來。
「啊——」心黛驚喜得叫出聲,衝進他張開雙臂等待的懷抱。「你怎麼混進來的?太好了!快把我弄出去吧,我已經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