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然醒悟之後,他立刻抓著紀夢棠的手追問:「現在她人在哪裡?」
「在她嘉義的老家啊!怎麼,你想去找她?可惜好像有點來不及了……」
封縉培發誓,此時紀夢棠臉上的笑容,百分之百是幸災樂禍的訕笑。
「什麼意思?」畢竟有求於人,他忍住氣問。
「她剛好寄了這樣東西給我,我還在想,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呢!」她取出一張大紅喜帖在他面前揮動。「也虧我和她一直有連絡,才能拿到這一張──」
「給我!」封縉培臉色丕變,迅速搶走那張紅得刺眼的喜帖。
「真沒禮貌哪!」紀夢棠嘟起紅唇,假意抱怨。
封縉培粗魯地將信封扯破,然後用微顫的手打開喜帖。
上頭一大堆燙金的文字他全略過,直接找到新人的名字。
新郎 張俊才
新娘 溫蓓蕾
敬請闔府光臨
新娘?新娘?!
「這是什麼見鬼的笑話!」才分手兩個月,她就急著嫁人了?
「這不是笑話,而是事實。」紀夢棠蔥白的食指輕點紅唇,一臉愉快。「聽說是蓓蕾的奶奶和父母替她做的媒,是老人家挑了好久才選中的。據說啊,新郎是村裡最大間雜貨店的小老闆,算是村裡最有錢的人,蓓蕾嫁過去,應該能過不錯的生活,更少──將來會是雜貨店的老闆娘。」
「去他的老闆娘!」在她成為老闆娘之前,他會先把那間該死的雜貨店拆成碎片,再把碎片一塊塊地燒掉!
紀夢棠挑眉望著臉上青筋暴凸的封縉培,臉上的笑容忍得好痛苦。
「哎!你何必這樣呢?人家說好聚好散,就算你再怎麼恨她,現在人家要結婚了,你總該保持點紳士風度,禮貌地送上祝福吧?」
「等我死了再說!」等她成為寡婦,再考慮雜貨店小老闆的婚事吧!
突如其來的喜帖,讓他的心不再有半分猶豫──他愛她,他要她,他想娶她!在他到達之前,她不可以嫁給別人!
「小宇,我們走!」他轉頭對兒子喊道。
「去哪裡?」小宇一臉茫然,根本還在狀況外。
封縉培唇角上揚,自信滿滿地回答:「去把你的新媽媽追回來!」
而紀夢棠個人認為,這個大冰塊這輩子從沒這麼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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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蓓蕾身穿白紗禮服,獨自坐在村裡活動中心簡陋的舞台更衣室裡,等待吉時到來。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等會兒開席的鞭炮聲一響,她就要嫁給張俊才──一個她不喜歡,卻不得不嫁的男人。
今天的婚禮一切從簡,因為她無心打理婚禮事宜,便由婆家全權做主,費用就當作是迎娶她的聘金。未來的婆婆非常精明,善於精打細算,婚禮穿戴所用全是最便宜的低檔貨。沒辦法,為了省錢嘛!
但溫蓓蕾全不在乎,只是漠然地接受一切。
她默默凝視藏在手中的照片,唇畔浮現酸楚又愛憐的微笑。
那張照片的背景是六福村,三張笑得開懷的容顏靠在一起,多快樂!
望著小宇開心的笑顏,想起夢棠告訴她小宇已經完全康復,而且開始上幼兒園了,她感到非常欣慰。
威脅已除,他終於能夠過正常的生活,再也不用擔心被傷害了。
她的視線移到照片中自己依偎著的男人身上,手指眷戀地滑過那張英俊淺笑的臉龐,眼淚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她好愛他,但他卻恨透了她!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他,可是卻沒有勇氣去找他,只能鴕鳥地選擇逃避。
不過從今以後她會堅強的!他盡心盡力才保住小宇的性命,而她必須保住另一個……她的手輕輕落在微隆的腹部上。
她有了封縉培的孩子!這就是她倉卒下嫁的原因。
她的父母都是極端保守的人,如果讓他們知道她未婚懷孕,這個孩子將難逃被迫拿掉的命運,為了保住孩子,也為了給他一個合法的身份,她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嫁給懦弱老實的雜貨店小老闆。
她想,善良的他應該會疼愛她的孩子……
「蓓蕾,妳準備好了沒有?要開席啦!」她未來的婆婆張林金桃濃妝艷抹、花枝招展地扭著屁股走進來。
她為溫蓓蕾準備的東西都是最便宜的,但自己身上那套大紅繡金線的旗袍卻相當昂貴,而掛在她脖子上、手上、指上的金煉首飾比新娘子還多,讓旁人有點搞不清楚到底是誰要結婚?
不過同樣的溫蓓蕾一點也不介意,她自覺愧對張家,所以什麼也不要求。
「我準備好了。」溫蓓蕾藏好照片,起身走到公公婆婆身旁,張林金桃看著她臉上的大濃妝,滿意得直點頭。
「這樣看起來多漂亮!我就說嘛,這樣的妝才適合妳,妳一直要化妝師畫淡一點,那樣怎麼會好看?新娘子就是要這樣才喜氣漂亮!」
「嗯。」溫蓓蕾只是柔順地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走啦走啦,客人在外頭等了!」在未來婆婆的催促下,溫蓓蕾緩緩走出那扇門,迎向前來觀禮的上百位來賓。
「新娘子真美!」
「是啊,蓓蕾從小就漂亮!」
大家的誇讚聲不斷傳來,溫蓓蕾沒有半分喜悅,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拉高白紗的裙襬,像赴斷頭台般,緩緩跨上活動中心的舞台。
「等一下!」
一聲熟悉的大喝從門外傳來,溫蓓蕾轉過頭,看見穿著一身灰色西裝,俊挺到不行的封縉培,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神態尊貴不凡,宛如自己是應邀出席的貴賓,而不是一個無端闖入的外人。
他傲慢地四下環視一周,然後將視線轉到溫蓓蕾身上,蹙著眉上下打量她許久後,一開口便語驚四座。
「這真是我見過最糟糕的婚禮!」
溫蓓蕾聽到張俊才的父母倒抽一口氣,封縉培卻滿不在乎地繼續說:「禮堂寒酸簡陋、婚紗廉價陳舊、化妝俗不可耐,當這樣的新娘,妳不覺得委屈嗎?」
他是刻意來羞辱她的嗎?溫蓓蕾緊捏著手中艷紅的捧花,雙手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或許因為已經流了太多淚,她甚至擠不出一滴眼淚,只用平淡得近乎漠然的語氣說:「謝謝你的……指教!不過我覺得婚禮只是一時,婚姻才是永遠,婚禮裝飾得豪華隆重,並不代表婚姻就能獲得幸福。」
「但對方如果只肯給妳這樣草率的婚禮,妳應該就能知道對方對妳的重視到什麼程度!」封縉培的話一字一句都很刺耳,卻句句都是事實。
潑辣勢利的張林金桃忍不住尖叫:「你說什──」
「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用這樣的婚禮來污辱妳。」封縉培的下一句話讓現場響起一陣喧嘩騷動,也掩蓋了張林金桃的叱嚷。
「我會在裝飾著漂亮鮮花的禮堂舉行婚禮,讓妳穿上設計師精心設計、獨一無二的婚紗,搭配昂貴而高雅的珠寶,並且請來一流的美容師為妳化妝,讓妳驕傲地成為我封縉培的妻子──妳將是世上最美麗的新娘!」
溫蓓蕾渾身抖得更厲害,克制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現在他說這些是打算做什麼?他是故意在她的傷口灑鹽,再捅上一刀,好讓她痛苦而死嗎?
封縉培走到她面前,在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狂肆地掀起她的頭紗,然後取出手帕,用力擦去她臉上過濃的妝。
「妳不適合這樣的妝!就像妳不適合嫁給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家庭!我要妳、不!我請求妳,嫁給我!」
溫蓓蕾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他卻是俊爾一笑,朝人群後方啪地一彈手指。「小宇,把東西拿過來!」
「好!」
熟悉的稚嫩嗓音精神抖擻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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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宇健康活潑的身影出現在面前時,溫蓓蕾忍不住哭了出來。
「小宇──」他恢復得真快,她好高興!
「蓓蕾姐姐,爸爸說得對,妳一點都不適合這樣的裝扮!」小宇人小鬼大的對她皺鼻子,看得溫蓓蕾又哭又笑。
「我看起來真的很醜啊?」她故意皺著鼻子問。
「嗯!」小宇肯定地用力點頭。「妳現在看起來,就和那位唱歌仔戲的歐巴桑沒有兩樣!」
小宇的手指準確地指向張俊才濃妝艷抹的母親,現場立即響起哄堂大笑,張林金桃像被雷劈中似的,愣了幾秒才漲紅臉破口大罵:「這死囡仔在說什麼?」
「小宇不是沒教養的孩子!」封縉培和溫蓓蕾異口同聲地駁斥。他們驚訝地對望一眼,隨即笑了出來。
她的笑容真的很美──雖然她的裝扮是如此可怕!封縉培打開小宇捧在手中的絨布盒,取出一隻讓眾人同時發出驚歎聲的璀璨鑽戒。
「這是……」溫蓓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認真的?
他輕輕牽起她的手,將一克拉左右的精緻鑽戒套入她右手的無名指,溫柔而堅定地請求:「我愛妳!請妳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