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說什麼會跟在我身邊,隨時保護我,現在人呢?明知道我害怕黑夜,卻還用這種手段欺負我,大過分了。」
她猛吸了口氣,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不爭氣的僕簌簌直落而下,滑過她細緻卻略顯蒼白的臉頰,滴落在一雙溫熱而結實的手掌心。
「真零,你怎麼了?」
不知何時出現的曼丘理,緊挨在她身邊坐下,臉上儘是心疼和關懷之意。
「沒什麼!」
一看到宛若春風的他,武真零立時破涕為笑,心裡的陰霾和委屈,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掃而空。
曼丘理憐惜的輕輕用手拂過她的粉頰,為她拭去了又是憂、又是喜雙重成份的眼淚。
沒什麼神經的武真零,自然不可能將他的行為往壞處想,狐疑他的手乾不乾淨?此種行為合不合乎衛生要求?會不會導致細菌感染?引髮結膜炎或是角膜炎?這些理性的想法,早被她排除在非理性的思路之外。
她單純的想著,他這樣的動作,好浪漫、好詩情畫意喔!如果他能像愛情文藝片或小說中,所描述的那樣,用吻拭去她的眼淚,那就更加完美了。
她開始蠢蠢欲動,順勢靠向曼丘理的懷裡,打算以淚眼攻勢達到她的目的。
一想到那絕美的畫面,她就忍不住面露出淫笑……呃!是好笑……好像也不大對,更正;是竊笑。
可惜,她的行動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曼丘理搶先一步,快速的轉移注意目標物。
他瞧著餐桌上擺著不盡人意的菜色,以及武真零面前那只堆了半天高菜餚,卻沒動多少的飯碗,臉色陰沈了下來,有些責難的說道:
「你安排誰跟在真零身邊?」
從他的身後探出了個人頭,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肯定是那個宇宙超級無敵大又討人厭的電燈泡——福平爾。
「是何方濂,他是個相當篤實誠懇、做事盡職的年輕人。」福平爾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武真零白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不好攪和,偏在這個時候插上一腳,還故意站在她和曼丘理之間,簡直是存心跟忑過不去,真是惹人厭惡到了極點。
在往日有仇,近日有怨的情況下,武真零既氣憤又沒好氣的在曼丘理面前,告他御狀。
「你說謊!何方濂才沒你說的那麼好,他可惡透了!一看到老七回來,不但不幫我勸說老七用餐,反而二話不說.也沒打聲招呼,直接從我面前消失,畏罪潛逃,他這算是哪門子的做事盡職?根本是怠忽工作、有虧職守。」
「請問少夫人,七少爺回來時,是什麼樣的狀況?」
「什麼情況啊?」她歪著頭,想了片刻。雖然不明白何方濂的落跑和曼丘衛有何關聯,但她還是拿出看家本領.照當時的情景,繪聲繪影的描述出來。
曼丘理和福平爾相對望,苦笑著。
「少夫人,在你採取行動前,何方濂是否有向你勸誡過不能惹七少爺的話?」
「有嗎?」她努力回想著,由於沒有任何印象,因而決定採取堅定的否認態度,死不認錯。 「就算有,又怎怎樣?」
「這就不能怪何方濂了。」曼丘理無意識的用手輕撫她那頭髮梢亂翹的髮絲: 「他的行為並沒有怠忽職守,完全合乎警備隊員的規定。」
「像這樣亂七八糟的規定,是哪個神經不正常的人定的?」她頗有微言。
「是我。」曼丘理微笑道。
福平爾斜睨武真零,臉上掛著不著痕跡的邪笑,有些壞心的冷眼旁觀,看她如何應對?
「定得好啊!大快人心。」她的臉皮厚得可以,當場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把一旁等著看好戲的福平爾轉得七葷八素,差點沒和地板貼在一起,和它玩親親的老戲碼。
既然是她親愛老公定的,她肯定是」毫無異議絕對盲從支持到底,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為什麼?」
「老七他不喜歡交際應酬,但身為福臨飯店的主廚兼負責人,他根本無法避免這使他焦燥厭煩的場合。平時倒還好,他可以隨意找人應付了事,但今天不同,有位對他別具意義的人指定要見他,他又無法抗拒敷衍,只好硬著頭皮去應酬,在這種狀況下,他的脾氣難免不穩定。」
他轉望福平爾——有些批評曼丘衛的話他說不出口,福平爾接到他的訊息,立時接下去道:
「這時的七少爺,簡直就像是急得待引爆的炸彈,更像是負傷纍纍、凶性大發的野獸,而最可怕的是,他發作起來是毫無人性、六親不認,誰碰著他,誰就會遍體鱗傷,粉身碎骨……」
「咳!」曼丘理故意清了清喉嚨,趁勢打斷了他那與事實完全不符合,純粹出於假想的廢話。 「你太誇張了。」
福平爾善變的速度和武真零有得拚,他的話當場急轉直下:
「為了體恤警備隊員的辛勞,避免傷及無辜,大少爺特地定下這條保護條款,要所有人在七少爺不對勁時,盡量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有這麼嚴重嗎?」武真零半信半疑道。
「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好幾百倍。」福平爾誇張的本性,再次表露無遺。
「原來如此。」武真零的心情突然輕鬆起來。
福平爾的話,只讓她想通一件事。
那就是說,處於情緒不穩定狀態下的曼丘衛,難免會口出惡言,他所說的「全部撤去」,其實是在藉機發洩他胸中積滿的怨氣,而不是她的菜真差得難以端上檯面。
如此一想,武真零再度敗部復活,從沮喪中重新振作起來。她展開了艷如桃李的笑靨,擺出不搭調的市儈身段,以嗲得令人混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積極的推銷她所做的精緻家常菜餚:
「你們還沒用過晚飯吧!來,我幫你們添飯。」
她行動極其迅速敏捷,不用十秒鐘,兩碗堆得老高的白飯,結實的擺在他們眼前,並頻頻催促他們盡量使用。
「少夫人,你知道現在幾點鐘嗎?」福平爾好心的指著牆上將近九點半方位的時鐘,提醒她用餐時間已過,而且偏離的相當久了。
「知道啊!我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來。」武真零朝他一笑: 「不然,你拿它當消夜吃,總可以吧!這些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好菜,而且是特地為你們做的,所以別跟我客氣,好嗎?」
「誰跟你客氣了?」福平爾可憐兮兮的向曼丘理求援:「大少爺,我剛剛才吞進兩客牛排,現在哪還吃得下?你就叫少夫人饒了我吧!」
先前和他一起用餐的曼丘理,自然知道他的胃飽脹得再也塞不進任何食物,但這是武真零親手為他們料理的,曼丘理實在不忍辜負她的好意,同時也為了彌補讓她獨自用食的過失,他只簡單的下了一個字的命令。
「吃!」
百般無奈的福平爾,只好硬著頭皮,在武真零嚴厲眼碎監視下,用牛車般的速度,把食物塞進嘴裡。
「如果再有鮮花和臘燭就好了。」她正編織著充滿羅曼蒂克的燭光晚餐幻夢。
「若是他們也在,那就更加圓滿了。」曼丘理想的卻是閤家團圓的和樂景象。
同一個餐桌上,這一對夫妻心裡想的,卻是南轅北轍,完全搭不上彼此的線路,愛情的電流也就此夭折,無法順利相交流。
福平爾吃了一口蒜蓉蛤蜊韭菜,東嚼西咬了半天,越吃越覺得味道不對勁,終於忍不住的直衝進廁所, 「嗯」的一聲,把這不明物體給吐了出來。
「老七果然是對的,我做的菜真是差得必須全撤掉。」她如同洩了氣的汽球般,頹喪難過道。
「其實也不盡然。」曼丘理邊吃著搾菜肉絲湯,邊溫柔的安慰她: 「你做的相當可口。」
「真的?」她又有了希望。
「老七他不是不講理的人,身為廚師,他深知烹飪過程的酸甜苦辣,懂得你的用心和辛勞,他絕不會故意刁難你,在這方面找你的毛病。」
「那他所謂的全部撤去,指的是什麼意思?」
「這些菜色吧!」曼丘理凝睇著餐桌的菜餚,慢條斯理的一道一道分析給她聽: 「老五較常與人交際應酬,所以他不吃大蒜或任何會留下壞氣味的食物,免得給人不好的印象。」
「可以理解。」她接受這個解釋。
像曼丘武那般注重外表的大美人,這蒜泥白肉是絕對不能碰的。就私心而言,她也希望老五保持完美形象。
「老八她討厭蔥,一吃就會想吐,所以你可以放蔥調味,卻不能放大多,她會沒有胃口的。」
「確實是放大多了。」她瞄了一眼滿是蔥末的搾菜肉絲湯。
「老六討厭韭菜,因為她胃不好,韭菜難消化,所以她不碰任何有韭菜的東西。」
「這道菜又有韭菜,又套砌蓉,是不大適宜擺上桌:」她點頭六息他的話。
「至於這道雞爪豆腐嘛……」他面有難色的瞧了她一眼.似乎很不願意提到: 「兩年前,在用餐時,老四突然說它像是人的腦漿和血液及嘔吐物的混合品,從此再也沒人敢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