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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杜芹

  青兒叩門而入,「老爺,呃……這位公子到了。」他發現了,他們居然忘了問對方姓氏!

  「晚輩姓殷,小名為程。」程殷殷拱手為禮,首先自報了姓名,她巧妙的將自己的名字調轉過來:殷為程,嗯,聽起來也是個好男兒的名字呢!

  「喔,殷公子請坐。」

  程殷殷微微一抿嘴,說話的長者有張很威嚴的臉膛,濃眉鷹目,鬢邊些許花白,聲音宏亮有神,旁邊坐著的,正是那位不知名諱的「救命恩人」,他正對她眨眼哩!

  程殷殷,現在成了殷為程了,打算先下手為強,博得老爺的青睞。她大方地坐定後,俏目一盼,「老爺很欣賞屈平的作品吧?閉目自慎,終不過失兮,好一個自勵的閉心自慎居!」

  只見那長者威嚴的面容,霎時浮現了幾許讚歎的笑容,「殷公子也有同感?」

  程殷殷再度微微一哂,考詩詞歌賦,她可在行啦!「閉心自慎,是屈平  (橘頌)中的佳句,是這位愛國詩人詠物敘述自己高潔志向的代表作。」

  「殷公子不愧為飽讀詩書之士,小犬結識公子,當真三生有幸。」

  「哦!原來這是在吹噓自己的話。」老爺身旁的少爺開了口,恍然大悟的搖頭晃腦著,「我爹告訴這什麼閉心自慎是(橘頌)裡的話,我才奇怪為什麼這句話和橘子有什麼關係呢!我家的院子也不種橘樹,我爹也沒有特別喜歡吃橘子啊!」

  「少爺!」青兒一喊,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長者搖搖頭,「我這個不成材的兒子,就請殷公子多費心啦!」

  「哪裡。」程殷殷好不容易才憋住大笑的衝動,屈平要是轉世復活,得知他的名作被人如此糟蹋,不知要做何感想咧!

  「殷兄弟,還有一件事要請教一下,這個屈平又是什麼人哪?姓屈的,又會作文章的古人,加加起來,我總共也只識得一個屈原,這個屈平又是誰?是屈原的兄弟嗎?還是親戚?」

  程殷殷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錦兒笑著說:「屈原就是屈平啦,同一個人,姓屈的本來就不太多,會寫文章又有名的,總共就這一個。」

  「原來如此。」

  程殷殷正得意自己的貼身丫鬟也有些學問,正昂首傲然的當兒,只聽見老爺子說:「泯兒,你得用點心,若學得殷公子書僮的一半學問,為父也就心滿意足了。」

  敏兒?好秀氣的名字哪!她暗忖,只見青兒咧嘴一敞,介紹著,「殷公子還不知道少爺的名字呢!我們少爺叫胡泯。長安首富胡家的胡泯,聽過吧?」

  望著程殷殷和錦兒呆若木雞的臉孔,青兒得意的又加了一句,「看來少爺的名號,也是響亮得很!」

  第三章

  「我們少爺叫胡泯,長安首富胡家的胡泯,聽過吧?」青兒的話反覆在程殷殷的腦海中出現又出現。

  程殷殷鐵青著一張臉,坐在她和錦兒的房裡,長安胡家的「房裡」。

  「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錦兒的聲音帶點不安;帶點害怕,可憐兮兮的飄進她的耳裡。

  怎麼辦?她怎麼知道該怎麼辦啊!她要逃婚,逃離父母替她安排的媒妁姻緣,卻逃到胡泯的家裡來!這算什麼?簡直是天亡她也,這世上不會有人像她這麼可憐又可笑的吧?

  她不想嫁給胡泯,卻跑來做他的西席夫子!天下之大,卻出現了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小姐,我們到底該怎麼辦?」錦兒的聲音再度傳進她的耳裡,弄得她原本就慌亂焦躁的心緒,更加紊亂了。

  「你別再問了,讓我靜一靜好嗎?」程殷殷捺著性子,微微皺了皺眉。難不成又要再策畫一次逃亡?待在胡宅和胡泯鎮日一處,這……這實在不成體統,光是想著,就夠令她面紅耳赤的了!

  回家嗎?可是她都見過胡老爺了,萬一自己跑掉,他追查起來,事情不是更加複雜難理了嗎?

  唉--這一團爛帳,究竟該如何是好?

  ****

  「哼!豈有此理!」程義看著下人從女兒閨房取來的書信,不禁勃然大怒,他大手往桌上一拍,擱在桌上的茶盅都彈跳起來。

  「老爺,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殷殷不見了,她會上哪兒去了呢?」程殷殷的母親急的紅了眼眶,她愛女心切,發覺女兒留書出走,急了全沒了方向,彷彿熱鍋上的螞蟻。

  「都是你!平時那麼寵她,寵得她爬上了天,一個不順她的意,竟然留書出走,這……這成何體統!傳揚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在長安城住下去啊?真是豈有此理!」程義氣得大呼小叫,直直跺腳,「說什麼長安城的第一才女,連三從四德都做不到,枉費了我請夫子來教她讀書識字!」

  「你還好意思說呢?」聽見丈夫大吼小叫的數落著女兒,程夫人淚眼汪汪,也不服氣地提高了嗓門:「要不是你強迫殷殷一定要嫁到胡家,她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好好一個女兒,你就非得把她嫁給我們城裡最惡名昭彰的敗家子!我們殷殷那麼好,那麼有才能,嫁一個這樣的浪子,別說她了,就連我也心有不甘呢!」

  「這……這門親事是自幼就訂下的……於情於理,我們不能背信忘義哪!」程義蹙緊了眉頭,夫人的話是有道理,但他也有他的苦衷呀,「人家胡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我們如果悔婚,要叫自瑞兄以後怎麼做人?那天自瑞兄還說能娶到殷殷,是他們高攀了,他向我保證殷殷嫁過去後一定不會吃苦,而且他還說要嚴加教導泯兒,再多給他請個夫子……」

  「哼!那個胡泯就算再請十位夫子,也還是差我們殷殷一大截;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沒得比的。」程夫人-臉不以為然,硬生生的就把丈夫的話打斷。

  「總之,這門親事是沒得退的,當下之計,得趁快把殷殷找回來。」程義思忖著,否則屆時胡家來迎親,娶不著人就麻煩了。

  「都怪胡家那孩子太沒有出息。」程夫人說。

  「先派家丁到處找找吧!兩個女孩子跑不遠的,喔!千萬叮嚀他們,別洩了口風,傳揚出去就慘了!記得呀!」程義說著。

  ****

  「殷兄弟,你還好吧?」胡泯雙手負在身後,一板正經的問著程殷殷。

  打從這位殷兄弟從「閉心自慎居」中出來後,臉色就始終陰晴不定,問他事情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真是令人費疑猜。

  「唔。」程殷殷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心下直犯疙瘩,頭兒斂得低低的,老大不願意和胡泯正面相對,說來好笑,昨夜至今,一切的事都是如此的匆忙,匆忙得讓她幾乎沒有好好瞧他一瞧,這個胡泯究竟生得什麼模樣,她也迷迷糊糊的,只聞得他清亮而略帶納悶的聲音,再度傳進她的耳裡,「殷兄弟,你是怎麼了?從我爹的書房裡出來後,就怪裡怪氣的,是我說錯了什麼嗎?」胡泯不解的問著。

  程殷殷心不甘情不願的搖搖頭,「沒……沒有哇!」

  她正在房裡苦惱著,哪知胡泯突然就衝了進來,詫異之下,害得她腦子一片空白,連話也說不清楚了,而胡泯卻還在不斷的問:「殷兄弟,你怎麼了!」當真是煩死人了!

  胡泯揚起疑惑的眸子,眼神往錦兒那處飄去,想探問錦兒一下,誰知連錦兒一接觸到他詢問的眼神,也慌忙的低下頭,不肯與自己的視線接觸。

  胡泯傻愣二子的杵在原地,半天不吭一聲,良久,才悶悶的說:「你是不是被『胡泯』這兩個字給嚇著啦?」

  程殷殷驚跳起來,隨即湧起掩飾的牽強笑容,「胡兄你愛說笑了。哪有這回事!」

  表面搪塞著,程殷殷卻著實心中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冷汗慢慢冒出!

  赫!胡泯倒不笨,料事如神呢!

  胡泯沒有搭理她勉強的笑容,自顧自兒的說了起來,「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在長安城內有多有名了,有名到連你這個過路客都……」胡泯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唉!」

  程殷殷不言不語,等著對方開口,瞧他葫蘆裡到底在賣些什麼膏藥。

  胡泯偷偷瞄了正襟危坐的程殷殷一眼,啊!居然不為所動,奇了,他還以為這弱不禁風的書生會被他的「哀兵姿態」打動呢!

  「嘿嘿!」他訕訕地自嘲一笑,隨即決定解脫所有的偽裝,大剌剌的劈腿坐在程殷殷的面前,「其實被說是長安城的第一敗家子,我的確是該檢討了,難怪你一聽到胡泯,就不太願意留下來,這也為難你了,旁人一聽你是我的夫子,搞不好會問你:『敢情你是教他吃喝玩樂的師傅嗎?』那說有多沒面子就多沒面子。殷兄,是嗎?」

  見到程殷殷愕然的表情,胡泯不以為意,反而更大聲的把自己的心聲,大膽地表達出來,「老實說,我根本不愛念那些啥子的玩意,不是有個很有名的人,說什麼……什麼聖賢書都是……嗯……都是米糠?喔,不是!是糟粕。糟粕不就是指聖賢書都是些沒有用的玩意兒嗎?那還讀它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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