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少爺--」青兒用力地跺跺腳,在書生面前賣弄文才,這豈不是班門弄斧嗎?這下子,真的是糗大了,笑話鬧大了!「少爺,不是『畫龍點睛』啦!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天哪!他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啊!我又說錯啦!」胡泯望著眼睛晶亮亮的程殷殷,臉莫名其妙地就燒紅了起來。
錦兒收起自己的笑,眼前這對主僕,可真是有趣得很,少爺每每引經據典鬧笑話,小廝卻在一旁提點,看樣子,那小廝青兒反倒比主子多了幾分文才及書卷氣咧!思及此,心中那股滑稽荒唐的感覺,忍不住又爆發出來!
真的!她發誓從沒見過這麼好玩的主子和僕人。
「每次叫你要專心上課,你就是不理,現在可鬧笑話啦!」青兒有些沮喪,雖然他打從心裡知道自己的少爺實在--唉!光光想到別人評價他的字眼,青兒就難過!實在是有幾分「不學無術」,可是當場被別人這般取笑,不免還是心痛,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對不起!失敬了。」程殷殷心思縝密,看見青兒臉色一暗,立即就明白了他心裡的念頭,斂起笑意,急忙一揖,心下也怪自己太孟浪,嘲笑他人之短,未免有失厚道。
「沒有啦!是我自己不長進,難怪兄台要見笑了!」胡泯揮一揮手,絲毫不以為意。
程殷殷反而覺得對方坦白得可愛,心胸寬大。
「不過,這正也是我找兄台到府上……哦!不,是到舍下做客的目的。」胡泯頓了一下,清清喉嚨,接著說:「我爹最近打算再替我請位夫子,陪我讀書,我瞧這位兄台順眼得很……哦,對不起,是投緣,心想兄台文質彬彬,風度翩翩,肚子裡的學問肯定也不錯,於是想請兄台到舍下暫居,替小弟傳道授業,不知意下如何?」胡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隨即偷偷的轉身問青兒:「怎麼樣?這回沒出錯了吧?」
程殷殷一笑。
錦兒拍著手,開心的揚揚眉,「用對啦!沒錯!沒錯!」
「呼!」胡泯聽見錦兒如此說道,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那模樣逗得其他三人又呵呵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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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濛濛亮,程殷殷已從溫暖舒適的被窩中爬了起來,小腳才一伸出被毯,就覺得涼颼颼的,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扇,凝重的寒氣向她撲面而來,禁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啊!下雨了。」程殷殷望著朦朧中濕潤的景物,細細的雨絲飄拂在她臉上,這雨該是半夜開始落的吧?她心裡暗忖著。突然,一朵奇異的微笑浮上她的臉頰,這雨看來是要下個好幾天的,長安大道上的滾滾飛沙,這幾天肯定是要泥濘不堪,令人寸步難行的,想到這兒,她臉上的那抹笑容就更深更濃了。
「好一個天無絕人之路!」程殷殷喃喃自語著,凌晨時分的冷冽,讓她不知不覺地雙臂抱緊了自己的胳膊,關上窗,她信步走回床邊,摸摸柔軟的被褥,唉!這一切真像是個夢!
為什麼她會在這個溫暖的屋子裡呢?程殷殷不覺又想起不久之前的事!
是的!不久之前,可能才一個時辰或兩個時辰之前,她還跟她的丫鬟錦兒在「招財賭坊」門口,遇上了個野蠻粗魯的煞星,還吃了他一記火辣辣,扎扎實實的耳光呢!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遇上了那位解圍的公子--不但趕走了那位凶神惡煞,還熱心地邀她們上他家做客……哦!想到這兒,程殷殷就不覺好笑起來,那位救命恩人略略侷促的模樣兒,再次清晰的浮上她的眼際……
「小姐!你醒啦?」錦兒從旁邊的小床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睡眼,朦朦朧朧地望著程殷殷。
「天亮了呢!」她微笑答著,想起當她允諾願到「府上」教那位公子唸書時,錦兒眉開眼笑的表情,令程殷殷忍俊不已,她哪裡不知道錦兒經過這一折騰,怕死了趕路,有個地方可以安身,只怕她暗自叫好,謝天謝地喔!
她稍稍想想,也覺得此舉不錯,做個教書先生,不需要拋頭露面,況且留在長安城內,方便打探家中的情況,只要胡家一解除婚約,她立即就露面!而且古人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長安城內,正是那個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爹娘饒是機智聰明,也絕料想不到她會化身成一個教書夫子,留在長安城裡!
真真是妙棋一招喔!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稱讚自己一番了。
「也該醒醒了,我們今兒個可得去見……見那……公子的爹呢!」程殷殷說著,突然想到自己竟然不知道那位替她們解圍的公子姓啥叫啥的!
她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麼重要的事,竟然忘記問,就跟著人家到「府上」做客,真是冒失得緊;而那位公子竟也沒問她的來歷姓名。
她搖搖頭,好在對方不是壞人,心有圖謀,否則如何是好?
她和錦兒花了-些時間梳洗,整理清爽後,兩人坐在房裡,等著被召喚!昨兒那位公子說會帶她們去見他爹的,想必他爹才是真正有權決定她們是否能留在此處的人了。
「小姐。」錦兒輕輕的喚了一聲。
「嗯?」
「老……爺夫人現在該發現我們不見廣吧?」錦兒望著窗外逐漸亮透的天色,語氣顯然有幾分遲疑。
「嗯。」程殷殷只哼了一聲。
「現在家裡一定亂成一片了!」錦兒又說,打從她和小姐偷偷溜出家門,這一幅攪得程家止上下下人仰馬翻,兵慌馬亂的景象,就不停的重複在她的腦袋瓜中徘徊。
老爺現在一定急著派人到處去找她和小姐吧?夫人一定也憂心如焚,著急的在掉眼淚吧?阿福阿昌阿亮那些平素大伙都一道說笑的家丁們,也一定急得滿身是汗,四處奔走搜尋她們吧?
「小姐--」錦兒又輕輕叫了一聲。
「我已經在房中留了一封信,爹和娘見到了會知道的。」程殷殷輕描淡寫的應著。
「唉--」錦兒歎了口氣,看來小姐的心意堅決,是無法說服她回家的。
「我也並非有意要爹娘和大伙為我擔心,可是爹為了信守承諾,非得把我嫁進胡家,嫁給胡泯那個聞名全城的敗家子,再怎麼說,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程殷殷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策畫這樁事件至今,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內心的那份無奈表現出來。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錦兒,你能懂得我的心情嗎?」
怪來怪去,都要怪那個胡家公子太不知長進了!錦兒心裡忿忿地想著,要長安城的第一才女去嫁第一敗家子,怎麼配都配不過嘛!不要說是小姐本人了,連她僅是個小小的丫鬟,都覺得心有未甘,猶自不平,何況是當事人?不想則矣,一想又更是一肚子火了!
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將錦兒的思緒帶同斯時,她奔至門邊,才掀開門縫,就見到青兒的一張笑臉。
「早哇!」青兒恭恭敬敬地向程殷殷一拜,「老爺和少爺已經在書齋等公子您啦!」
說著,便一行人往書齋去。
程殷殷和錦兒尾隨在後,昨夜昏暗中,又是從後面的側門進來的,竟沒有注意到這廊院的富麗堂皇!一路行來的閣院水榭,精緻而美輪美奐,看樣子是個大戶人家。程殷殷突然心下有些忐忑,長安城裡的大戶人家,屈指算算,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家,可千萬別挑上一家她爹的相交友好!她的背脊上冒上幾點冷汗,不安的情緒在胸臆中擴大蔓延。
錦兒卻只瞪大了雙目,偷看四周的景致,絲毫沒有感受到程殷殷的壓力!
「哇!真是美麗哇!」錦兒張大了嘴,這兒的一切,比之於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說是人間天堂呢!
「那是當然的囉!」青兒感染了她語氣中的那份欣羨,不禁有些自豪,這可是長城首富的胡宅咧!「這可是……喔!對了,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訴你們!」青兒彷彿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似的,眼光精靈地掃了掃四周,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說:「待會兒到書房見到了老爺,請你們千萬別提昨晚是在招財睹坊外遇到少爺的,萬一給老爺知道了少爺又上賭坊,我和少爺可得倒大楣啦!」
「哦。」程殷殷聽得一愣一愣。這算是什麼?助紂為虐?
「那要說什麼?」錦兒問著。
「就說昨兒你們遇上『笑面彌勒』,公子您挨了揍,是我們少爺替您解圍的,反正一切照說,不過地點得改一下,別說是在賭坊前就成啦!」青兒笑嘻嘻的囑咐,「少爺難得有這麼一樁見義勇為的壯舉,老爺聽見了,一定會很高興哩!」
說著,書齋已到,氣派的大門上,釘著一幅漢隸的匾額,寫著蒼勁的五個大字:「閉心自慎居」,程殷殷挑挑眉,心眼一轉,這場會晤應該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