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錦兒恍然大悟。
「我們回家也如法炮製?」程殷殷異想天開。
錦兒搖搖頭,胡少爺那一身的古靈精怪,可叫小姐給學了十足,「我看不必了,還是藏好手上的這把鑰匙,反正日後用它的機會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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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宅第裡一片喜氣洋洋,昨夜小姐回家的消息,怕已是傳遍了府裡的上上下下。
大廳裡,程殷殷斂眉低首的站在雙親跟前,「爹娘,對不起,害你們操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過來給娘瞧瞧,殷殷似乎瘦了些呢!」程夫人愛憐的撫著女兒的手臂,關愛滿溢的打量著程殷殷,「真的瘦了許多呢!娘得給你好好補補才行。錦兒,你吩咐廚房去燉些補品來,快!」
「是!」錦兒應了一聲,旋入後廳去,心裡忖道:「瘦的是我錦兒呢!小姐在胡家吃得飽睡得好,又有人相陪,可是樂不思蜀的很哩!」
程義一臉嚴肅的端坐在太師椅上,半句話不吭,程殷殷硬著頭皮,低聲地說:「爹,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請您別生氣。」楚楚可憐的音調,任誰都會為之不忍。
「你這孩子呀!真是的,一句話不說就跑了出去,也不想想家裡會有多擔心。」程義雖然還是擺著一副教訓人的面孔,但顯然語氣也鬆軟了許多,對於這位掌上明珠,他心中的疼惜,還是多於怒氣的。
「還說呢!還不都是因為你堅持這樁聯姻,殷殷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才會出此下策。說來說去那是你這個做人家爹的辦事不力,不能給女兒安排一個美好的姻緣。」程夫人愛女心切,想起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不免對丈夫發起怨氣來。「現在殷殷回來了,你找個時間到胡家去辭退這門親事吧。」
「啊!這……」程義顯然對夫人的交代覺得有些為難,力不從心。
「啊!娘,不用了。」程殷殷急忙阻止母親的提議,她飛快的轉動著腦子,該怎麼說呢?我十分願意嫁給胡泯?這……這怎麼開得了口嘛?
「殷殷,你不用擔心,不用怕,有娘給你靠呢!」程夫人篤定的拍拍女兒的手,堅決的看著丈夫,「你一定要去胡家辦好這件事,要殷殷嫁給那個不學無術的胡泯,根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哼!要是你一定要把殷殷嫁到胡家,下次離家出走的,可就不只殷殷一個人了!」程夫人半帶恐嚇的語氣,果然收到了應有的效益,只見程義面有難色的皺緊了眉頭。
「夫人,這……」
「別說了,這回我是吃了秤跎鐵了心,你非得去辭掉這門不恰當的婚事不可!」程夫人絲毫不肯軟化。
「娘!爹有爹的苦處,您別淨是逼他!我不再反對這門親事了。」程殷殷說著,雖然是頂著為父親的立場設想,但親口說出願意嫁給胡泯的話,仍是令她不免面紅耳赤。
「殷殷--」程夫人用充滿意外的眼光,凝視著女兒。
「真的,娘,我們做人不能言而無信的,是吧?」程殷殷一邊說,心裡實在覺得有些汗顏。
「嗯!是呀!是呀!」程義聽見女兒竟然態度為之丕變,完全站在自個兒這一邊,訝異之外,急忙的點頭贊同,「是呀!我們和胡家交情菲薄。殷殷,你放心,爹一定給你安排一個長安城內最豪華的婚事,你放心好了。」程義拍著胸脯擔保著。
「可是--」程夫人還是遲疑著。
「別再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了,胡家三番兩次來催,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用殷殷生病的理由拖延,也終於可以圓滿結束了。」程義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
程殷殷抿嘴一笑,她忍不住想著,下一次再見到胡泯時,那又是個怎麼樣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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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還是沒有看見殷夫子和錦兒的蹤跡。」青兒氣喘噓噓的跑進程殷殷下榻的房裡,胡泯正失神沮喪的坐在桌旁,手裡緊握著一隻刺繡精細的荷包,他握的那樣緊,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了。
一早,他興高辨烈的到程殷殷的房中叩門,要找她去騎馬,他記得她上回見到飛雲時,好心動的,於是就想教她騎馬,誰知敲了半天門,就是不見人來應。推開門一看,房裡的床褥整整齊齊的收疊著,根本沒有人睡過的痕跡,而被褥之上,平穩的放了個刺繡荷包,胡泯的心裡一驚,便差人四處的搜尋著殷殷和錦兒,一干下人卻只是說-早就沒見了殷夫子的行蹤。
「她走了!她走了!她居然一聲不響的走了!」胡泯萬分沮喪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喃喃自語著。
「少爺--」青兒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胡泯的臉色蒼白灰敗,三魂七魄倒似去了一半,整個人呆傻的直著眼,喃喃有詞著,青兒跟了他這麼久,沒見過他如此失常,不禁心下害怕,怯怯的又喊了一聲:「少爺--」
「她居然走了,居然偷偷的走了--」胡泯渾不查覺青兒的呼喚,他只是重複的講著同一句話:她竟然偷偷的走了。
青兒心下不免奇怪:少爺一向最討厭夫子的,怎麼偏偏對這個殷夫子如此留戀順從?這個殷夫子實在也真不夠意思,好歹少爺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但在「招財賭坊」那回解了他的圍,還將他帶回家供吃供住,伺候的好好的,上次「笑面彌勒」放火燒西廂的那檔子事,也是少爺替他背的黑鍋,而他竟然說走就走,偷偷摸摸的不辭而別,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太沒有禮貌了,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咧!
「少爺,你別難過啦!我們胡家要請個西席還不簡單?消息一放出去,只怕全長安的夫子都要把我們的大門擠破了哩!再找一個比殷夫子好百倍,有學問百倍的,又有何困難呢?」青兒討好的說,試圖撫慰胡泯。
「不要!」胡泯站起來大喝一聲:「我不要別人!只要她!你快叫人給我去找,沒有找到,統統不准給我回來!」胡泯用吼的,眼裡佈滿了血絲,彷彿即將發狂的野獸。
「知……知道了!」青兒嚇了一大跳,急忙應著,奔出去叫人了。
胡泯怔仲的佇立在閣房,一個弱小女子一夜又能走多遠呢?
「翻遍長安城,我也非找到你不可。」胡泯心中發誓,隨即匆匆的趕到馬房,騎上飛雲,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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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忉上,該是闔府團聚用膳的寧靜片刻,胡府卻上上下下亂成一堆。
「少爺,還是沒有找到殷夫子。」一個家了顫抖著聲音,向胡泯稟告著。
「再找!再找!」胡泯氣極的叫著,鐵青的臉色,正顯示了他有多不滿,「全部都是酒囊飯袋嗎?好端端的一個人,難不成會平空消失不成?」眾僕人只得奉命提著燈,再到外頭去尋找,他們搜遍了大街小巷,酒肆茶館客棧,就是覓不到殷夫子,哪裡知道這把胡家攪得天翻地覆的殷夫子,正好端端地藏在程家宅院的繡閣中呢!
「泯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放著長工們不幹活,卻叫他們把長安城擾得雞飛狗跳!」胡自瑞從屋外氣沖沖的趕進來。
一早,他就到城北去談一筆木材生意,直到剛才才進家門,手足無措的朱總管急忙向他報告,他這會兒也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胡泯,為了找一個不見蹤影的夫子,出動了胡家裡裡外外的人員,馬不停蹄的在長安城內尋覓著,就差沒把整座長安城給掀了!
胡泯面對著父親的指責,只是默然不語地佇立著。
「殷夫子走了,再找一個就是了,你是怎麼了?像得了失心瘋似的。」
「不要!我就是只要她!」胡泯頑強不屈的抵抗著,昂首挺立,突然添了一句,「爹,我要退掉程家的那門親事。」
胡自瑞乍聽之下一傻,隨即暴跳了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就算殷夫子不見了,這又和程家的婚事有什麼關連?
「我說我不要娶程家小姐,我要退掉這門親事。」胡泯冷靜的說著:「我要娶殷夫子。」
胡自瑞又是一愣:要娶殷夫子?這孩子是急了腦筋不正常啦!居然說要和一個男子拜堂成親!
胡泯彷彿看出父親的疑慮,在眾人眾日睽睽,錯訝的注視下,朗朗然的大聲宣佈:「我的神智清楚的很,我要娶殷夫子,他不是個男的,是個女的,因為不滿家裡給她訂的親事,所以女扮男裝,跑了出來。」
胡泯一口氣說畢,大廳上一片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一清二楚,大伙都被這件事給嚇傻了,杵在原地,動也不動的。
半晌,朱總管先開了口,長長的吐了月氣:「我一直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這樣斯文秀氣的書生,連隔壁張大嬸的閨女都沒殷夫子標緻呢!」朱總管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的說。
「原來如此,我才奇怪少爺怎麼會突然勤奮向學起來,原來是喜歡上殷夫子啦!」青兒在一旁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