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吸口氣,開口低道:「曾經……有個人對我說,想做就去做……我只是想去做這件事而已。」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紅得不像話。
陸沄輕抿嘴角,只輕道:「是嗎?」
又是這種口吻!小梅心底微微發顫,總覺得這口氣不像是在問話,像是……像是窺知了什麼事,明知卻不說!
「你會騎馬嗎?」陸沄適時轉了話題。
小梅尷尬一笑。「不會。而且我很怕馬。」
陸沄挑起濃眉,擺明不相信,以為她在說笑。
「是真的。我十三歲那年想學騎馬,結果腳才剛踩上馬蹬,整個人就摔了下來,躺了好幾天呢。」小梅微微縮肩,有些靦腆。「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敢騎馬,連靠近馬身邊都不敢。」
陸沄彎起眼,這小女人和他說話時的神情自然多了,不知道她察覺了沒?
「沒關係,以後反正有的是機會。」他滿臉笑意地說。
小梅聞言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陸沄明白她的疑惑,卻刻意扯到另一個話題上。
「學會騎馬的好處,就是萬一有天你和我一樣,一天到晚被人逼著、盯著,就乾脆二話不說騎上馬,遠走他鄉。管它是要遊山玩水還是浪跡天涯,都好,反正都是做自己!」他恁是率性,教人好生羨慕。
「少爺——」她覺得應該替老爺說說話。「老爺他真的很關心你。」有關陸沄的一切,她絕大部分都是從陸沄老爺和陸沄千的對話當中得知的。
「我知道。」陸沄無可奈何的輕歎一聲。「但他為我所做的安排,只是要我成為另一個他而已。我也有自己的夢啊。」
「少爺的夢?」驀然驚覺自己脫口而出,她趕緊一手摀住嘴。
「沒關係。」歲月的歷練,讓陸沄早已褪去昔日略為驕恣的脾氣,一身豪情雖依舊,但卻成熟穩重許多。
「你想聽嗎?」他溫聲問。
長睫輕扇,小梅羞赧地點了下頭。
「把眼睛閉上。」他要求道。
小梅略微遲疑,但在他煦煦的注視下,怯怯的將眼合上。
陸沄淺勾起嘴角,緩緩訴說:
「從我懂得做文章那天開始,我才知道為文原來是為了求功名,我向來不喜歡繁文褥節,更不可能去逢迎人家,所以書沒念完就跑去遊歷四方;而我爹一心要我繼承家業,那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困難,只不過,我並不想成為另一個他。其實我的夢想是再簡單不過了。想找個阿以養馬的地方」
陸沄頓了下,看著小梅精巧的粉臉一臉嚮往的模樣,不禁露齒而笑。「然後在馬場一處設間茶堂,一進茶堂,就可以看著我種的花——」
「我想那些花一定分好了二十四個節氣,一個節氣開一種花。看到花信,就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對不對?」小梅閉著眼,情不自禁插嘴說道。
「嗯。」陸沄應和道。想不到她懂?他繼續說:「滿室花草、品茶聞香,遇到再怎麼不如意的事,坐在我的茶堂裡也能煙消雲散。」
「嗯……」小梅喃喃說道:「我好像聞到花香、茶香了呢……」
她等著陸沄繼續說下去,好一會兒了,卻沒再聽到他的聲音。
怎麼不說了?小梅微微翕動眼睫,突地,萬分驚訝地猛然睜開、睜大眼!
少爺就近在眼前,唇覆上,不,含住她的!
除了那次墜馬的經驗,她從來沒這麼駭然過!
腦中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了,氣息也不見了……週身只感覺得到他的溫熱,吐在她的嘴裡,他的舌掰開她的唇瓣,溫柔的探進,此時,少爺的瞼卻愈來愈模糊……
似乎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之際,少爺搖晃著她,大聲喊道:
「喂,吸氣,你快點吸氣啊!」
風舞雲戲,枝葉婆娑。林蔭下,嬌柔的人兒偎在男子的懷裡。
風聲、心跳聲、枝葉沙沙聲,穿透她的心房,煽動了下眼臉,她幽幽睜開眼。
「醒了?」暖暖低沉的嗓音裡,有抹關切之意。
「少爺……」小梅低喚一聲,恍恍惚惚的。驀地,才發覺自己被他抱著,失去意識前所發生的事又全數湧入腦海裡,她掙扎起身。
陸沄收緊手,無視她的躁動。
「少……」話到一半頓住了。忽覺胸前微涼,低頭一看,襟口敞開,小梅輕訝一聲,連忙拉緊衣襟,手忙腳亂扣上衣衫。
羞、羞死人了……兩手不住發抖,衣襟怎麼扣都扣不上。小梅急得快哭了!
見她如此無措,陸沄笑歎一聲,將小梅圈在懷裡,手伸到前頭,好整以暇的為她扣上。
「是我解開的,怕你悶著了。」他說。
當時小梅昏厥過去,陸沄先朝她口中灌了幾口氣,便立即抱她下車,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等她醒來。車上另兩名僕從,就停在前頭數尺遠的地方等著他們。
小梅整個人愕然不動,偏著頭,水眸瞠大,傻愣愣的看著他。
「你可別又不吸氣!」他笑說,一指探向她鼻前。還好,氣息尚存!
小梅聞言羞得低下頭,她從沒遇過這種事啊,嚇壞她了!而且,她怎麼敢吸氣?那樣、那樣會吸到……會吸到……少爺的……
陸沄將她的羞怯盡收眼底,忍住笑意的他收攏手,讓她依偎在他胸前,這舉動卻令嬌嫩的身子微微發顫起來。
「我想,還是先從習慣我的懷抱開始好了。」話語裡有著難掩的笑意。
小梅動也不敢動,除了止也止不住的顫抖之外。她覺得自己的臉蛋快燒了起來,直想找個洞穴把自己埋起來!因為,和少爺如此貼近竟讓她覺得雀躍不已,甚至想著,要是少爺都不放開她,那有多好啊!天,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生來這些羞人的想法!?
大半天之後,一行四人才又再度出發,小梅仍和陸沄坐在車裡。
她端坐一側,垂著頭,不發一語。車行間,她總算稍微冷靜下來,才開始思索少爺的行徑。
他是天之驕子啊,而她只是一介奴婢,怎麼會注意到她、如此對她……她從小就知道少爺天縱才氣,不管到哪兒都受人矚目,在陸沄家七年來,三天兩頭就有媒人登門說親、甚至不少名門淑媛親自邀帖,就只為了求少爺青睞,所以從她知道少爺的身份那天開始,她就不敢奢望他會注意到她啊?
「你在想什麼?」陸沄灌注意她好一會兒了。
小梅輕搖螓首,低喃道:「沒有。」
「坐過來。」他溫和的命令道。
小梅順從的往他的身側挪移。才稍動作,就被他一手攬住,往他身上帶——小梅整個人貼在他身側。
她不禁輕呀一聲。
「少爺……」他抱得好緊,有點疼。
陸沄明白她的不適,稍鬆手,但還是讓她貼在他身旁。
「我放浪慣了,自己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狀況,所以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好了。」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小梅當然不懂,只是柔順的依在他身旁。的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聞起來好舒服、好舒服!這樣她就很滿足了,真的。
殊不知,七年前那顆情愛的種子已探出頭,萌出新芽!
第四章
天氣晴朗之日,縱目遠眺,一邊是茵茵綠地、無垠草原,一邊則是峰高昊天的祁連山脈。而這裡,便是《史記》中記載著「畜牧為天下饒」之所在——涼州。
陸沄家的馬場就位在涼州境內,水草最豐美的松山灘地區。一眼望去,草原上零星幾匹馬被圈在柵欄內,或走、或跑,自成一副絕妙的體態。
馬車由遠而近漸漸駛入陸沄家馬場的範圍。進入陸沄家馬場前必須先經過一幢房舍,房舍前站著一男一女,似乎已等候多時。
「哥,是他們耶!他們到了!」和小梅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對身旁的男子興奮說道。他們是小梅請來托管陸沄家馬場的辛家兄妹。
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下。僕從張富、王喜先行下來打開車門,陸沄攙著小梅下車,這舉動,又讓她的臉漲紅起來。
辛家長子辛繼宗見陸沄著一身質地極佳的府綢衫,氣質不凡,以為陸沄就是四年來與他往來信件之人,興奮地趨前說道:「岳先生,一路辛苦了。我盼了四年,總算和您見到面。」
陸沄面帶微笑,心裡卻不太明瞭他在說什麼。
小梅卻明白。她趕緊從陸沄身後走上前,解釋道:「辛公子,您誤會了,他是陸沄少爺。」
「喔?」辛繼宗這才看清小梅的容貌,眼底難以克制地流露出一抹驚艷的亮光。他先趕緊朝陸沄頷首,禮貌周到地說:
「失禮了,原來是少爺。」說罷,情不自禁的再轉向小梅,問道:「岳先生怎麼沒來?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姓辛?」
「是岳先生交代她的。」陸沄替她回道。
他當然明白那眼神所蘊含的意昧,一個箭步擋在小梅身前,想遮住旁人的視線,而後轉過頭一臉疑惑地問她:
「岳先生?」他想了想,大概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