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沄伸出一手將她攬近身側,另一手撩起衣擺,為她揩去紛紛而落的淚水。片刻後,安慰道:「我說沒事就會沒事,你信不信?」沉穩的語氣十足教人安心。
岳小梅稍止住淚水,怔怔地看著他,除了娘,她從沒和人這麼親近過。
「你很會算數,是不?」
岳小梅微微點頭,吸一吸鼻,回說:「爹常帶著我去幫村裡的人算賣米、賣貨的帳,我算數從沒出過錯。」說到這事讓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因為那是她惟一會被人稱讚的事。她自己動手將頰上淚水抹乾。
陸沄應嗯一聲。「你知不知道誰是陸沄千?」
「是總管。」是陸沄千將她帶進陸沄家,她當然知道。
「你去找他,告訴他你很會算數,想到帳房幫忙。」
岳小梅聞言,猛搖頭。她哪敢啊?
「你不敢?」陸沄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娘說,做人家的奴婢要聽話,人家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可以回嘴、不可以惹主子生氣——」
「嗯——你娘說的是沒錯,只不過,廚房的事你又做不來,待在哪兒只是活受罪而已!」
「……」岳小梅低下頭,又習慣性的咬唇,顯得有點無措。
她從小就不敢主動開口跟人說話,現在不但要她開口,還要去說娘交代她不可以說的話!她才不敢……
陸沄大抵也明白小女孩的驚怕。他是可以幫她,只不過,他正躲著那群下人,加上明天就得回太學,幫她恐怕有點困難。更重要的是,他希望這小丫頭能夠勇敢一點,看她怯生生的樣子,走到哪兒都會被欺負!
「做人家的奴婢是你的命苦了點,但是做陸沄家的奴婢可就是你的福氣。我——」他本想說「我爹」,話到嘴邊硬是吞了回去,改說:「陸沄老爺一向是看本事用人,只要你說你想做、能做,他都會答應。除了對他的兒子以外。」最後那一句是臨時加上的,算是替自己抱不平。
「所以陸沄千跟著陸沄老爺做事,當然也是同樣的態度。」
岳小梅似懂非懂。
「我這麼說好了,如果你想要去做一件事,就放膽去做,去做才會有結果,不做就什麼也沒有!」這是瀟灑豪放的陸沄一向的論調。
岳小梅年紀雖小,但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萬一要是惹惱了總管,把她趕回去怎麼辦?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你不信?」陸沄微微低下頭,抬眼看著她,等著她頷首允諾。
但岳小梅只是抿著唇,低頭不語。她想了想,知道大哥哥在等她說話,才略抬起頭,囁嚅回應道:「不是不相信,是小梅真的不敢……我做不到……」
陸沄沉吟不語。
起風了,柳枝又發出聲響。他突然想到主意,說:「如果我做出一件你從沒見過的事,你就答應我去跟陸沄千說說看,好不?」
岳小梅猶豫著。
陸沄神秘地笑了笑。「想不想看天上下花雨?是花瓣,不是雨水喔。」
小孩子是有好奇心的,更何況是小女孩最喜歡的花朵兒。岳小梅一臉驚奇,第一次聽到下花雨這種事!
「如果這麼難的事我都做得到,你只是去說說話有什麼困難?」他好言勸說。「你見過陸沄千的,看他的長相就知道他從來不罵小孩子——」因為陸沄千長得就像一尊彌勒佛,笑口常開,沒什麼脾氣。
好像有點道理……岳小梅想了想,點頭答應。
「這是我的秘密,你是第一個看到,可不許和別人說。」
「好。」嬌滴滴的童音允諾道。
「閉上眼,數到十。」
就在岳小梅順從地閉上眼睛開始數時,陸沄起身走向小徑,拿起方才放下、幾乎是他半個人大的麻布袋。
「一、二、三……七、八、九、十……」
岳小梅睜開眼,卻不見陸沄人影,四周只有她一個人。
人呢?
驀地,一片花瓣在她眼前旋了一個小圈,緩緩飄下,接著第二片、第三片……接力似的飄然落下,頃爾間,終成一片花雨……
粉白、艷紅、柔黃、淡紫、嬌綠……調配出一片鮮麗、淡雅、嬌嫩、柔美的雨幕。
風起花舞,馥郁繽紛。
岳小梅一雙水眸透著驚奇,她愕然張著小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
真的下了花雨!?花瓣兒落在她的發、她的鼻、她的肩、她的衣,整個人完全「淋」在花雨中。她下意識的伸出小手,任片片花瓣落入手心,層層疊疊,愈積愈多……
突地,她將手中的花瓣灑向空中,花瓣像迸裂的煙花,在花雨中,自成一副繁花圖像。她起了玩心,又重複了幾回同樣的動作
花雨中融著她銀鈴般的笑聲、輕舞迴旋的嬌小身影,自從離家之後,她就沒這麼開心過,不,應該說,這是她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刻!
「可別忘了去找陸沄千!」花雨中傳來朗朗的聲音。
「好!」岳小梅大聲允諾,卻再也聽不到任何回應。
只剩花飛花舞——
花滿天的那日,陸沄渾然不知自己在一個十歲小女孩的心底,悄然地埋下了情愛的種子——
春風吹拂細柳,柳絲隨風斜飛。一陣微風吹來,揚起紗幔,夾著淡淡的花香,滲透進湖中水閣裡。
紫膻臥榻上,兩具身軀糾纏不分,吟哦、喘息聲不斷地從兩人口中渲溢而出。交歡的律動幅度愈來愈大,愈來愈激烈——
女子猛然抬起上身,整個人往後弓起、僵直,難耐的呻吟化為高潮來臨時尖銳的呼喊。頃而,女子頹然倒下,身若無骨的依在陸沄身上,她身著一件幾近透明的夏紗,內無一物,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遺。
「你壞……」她氣喘吁吁地嬌喧道。
陸沄輕笑一聲。「可是你愛——」
女子嬌睨他一眼,離開他身上,拿起一旁的汗巾拭汗。
「還說要下一場花雨給人家看,結果呢?什麼都沒有!」她軟聲嬌語喔道。
陸沄兩臂慵懶的枕在頭下,微合上眼,對女子的嬌嗔似乎不當做一回事。十七歲的他,已擁有一副成熟男人的體魄,朗目俊顏,風采翩翩,時而流露出的豪邁之氣,不知令多少名門淑媛為之心醉神迷。
她瞭解陸沄的個性,他待女人一向極溫柔體貼,但卻從不讓女人左右他!
「把心放在你身上的女人,注定是要傷心的!」她有點怨。
「你說到哪兒去了!」他漫不經心回說。
「你把那把戲弄給別的女人看了?」
「嗯,算是吧。」那只是個小女孩而已。他對女人一向坦白,但卻也不許女人過問太多。
「我想給誰看,就給誰看。」言下之意是要她別再過問。
女子明白。這個不知道讓多少女人傾心的陸沄願意來她這裡,她就該心滿意足了,不是嗎?
「我聽人家說,你是被陸沄老爺從江南捉回來唸書,真的假的?」她邊問,邊為他拭淨胸前的汗漬。
陸沄淺淺一笑。「算是吧。」他爹的伎倆之多,他躲了二年還是躲不過。
「為什麼要離家出走?」這是二年前的往事了。
「因為我不想做一隻籠裡的鳥。」
「也對,你該是一隻遨翔的鷹。」
這話讓陸沄睜開眼,頗為讚賞的看著女子。「這就是我愛來找你的原因,你夠聰明。」
「可是你現在卻乖乖地待在太學讀書,真不像你!」
陸沄略勾嘴角,再合上眼,饒富意味的說:「因為我在哪兒遇到三個有趣的傢伙,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待太久——」
女子拭汗的手頓了下,她知道自己終究是無法擁有這個男人,他要是一走,是什麼也不帶、什麼也不眷戀的。
她能夠擁有的只有現在了。汗巾悄悄往他腰際滑下——
「你壞。」他笑說。
女子附在他耳邊,挑逗地輕語:「可是你愛……」
他手一帶,翻過身,身下妖嬈的女體早已纏住他,準備開始另一場翻雲覆雨的歡愛——
「少爺,您走慢點兒,我跟不上啊——」追在陸沄後頭的陸沄千,氣喘吁吁喊道。
陸沄暫停下腳步,回過頭,不耐煩的說道:「那就別跟著!去忙你的事!」
陸沄千總算追上了,氣喘如牛的他卻一個字也說不上。他想彎身喘氣,無奈大鼓般的肚皮,讓他根本彎不下腰,只好改由一手插腰,一手撫著心口順順氣。
「少、少爺,待會兒客人就要到了,您就去見見老爺替您相中的那位小姐嘛!聽說和少爺您的個性挺像的,是說才有才、說藝有藝,而且啊——」
「要看叫爹自己去看,他才是需要娶妻的那一個!」陸沄有點惱了,覺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爹為他安排好的路。
「少爺,別氣、別氣——那我換個話題,跟您說件有趣的事!」沒辦法,老爺有交代,說什麼都得拖住他!!而且陸沄千知道,陸沄對新奇的事特別有興趣。
「我最近用了一個小丫頭,對數字反應可快著,她呀——」陸沄千說到一半,正好看到岳小梅捧著帳本迎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