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惟傑打了個嗝,說道:
「只要沒有戚氏的地方,到哪都可以。」
「可是這是你的家。」她啞聲的。
「不再是了。」他拉上旅行袋,轉身躓踣地往外走。
柳嫣然立刻跟上,一把拉往戚惟傑,淒聲地問:
「惟傑,你走了,我怎麼辦?」
戚惟傑望著淚流滿面的妻子,硬著心腸道:
「我顧不了你了。」
他輕甩開柳嫣然,走出房門口,柳嫣然仍下死心地追上去,拉住戚惟傑手上的旅行袋高聲道:
「為什麼你總是要逃避現實,不肯面對自己的錯誤?」
戚惟傑背對著妻子,渾身僵硬,腳步仍堅決地移向樓梯口。
「惟傑,你不能這樣一走了之!既然事情都說開了,沒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柳嫣然死命地拖住丈夫。
「放手!」
「不,我不放!好歹你也要為孩子想一想。」她堅決的。
「我說放手!」戚惟傑惱火地大喊。
「不,不放!」
戚惟傑轉身,用力地扳開柳嫣然的捉握,兩個人站在樓梯口拉扯推拒,突然,一個踏空,柳嫣然重心不穩地往下掉——
「啊……惟傑!」她淒厲驚慌地叫,雙手亂揮。
戚惟傑心神俱飛,一把伸手卻捉了個空。
「嫣然!」
就在柳嫣然滾下樓梯時,戚惟綱和柳巧眉正跑進來,眼見悲劇就要發生了……
戚惟綱動作敏捷地飛奔上樓,在樓梯中央接住往下翻滾的柳嫣然。
「姊!」柳巧眉膽戰魂敵地跑上前去。
一臉蒼白、氣喘下已的柳嫣然,緊捉著戚惟綱顫抖地說:
「惟綱,快,送我到醫院,孩子……孩子……」
只見一道血柱沿著柳嫣然的大腿汩汩流出,沾滿了衣裙。
戚惟綱倒抽口氣,迅速地抱起柳嫣然往外急奔。
望著樓階上的一攤血漬,柳巧眉仰頭淒厲地吼道:
「戚惟傑,我姊姊要有個三長兩短,就要你陪葬!」
而戚惟傑早已精神渙散,呆滯木楞地站在樓梯口,動也不動。
清晨,戚家仍是燈火通明,一夜無眠的戚名紹,正焦慮地坐在客廳等待大兒子帶回媳婦的消息。
一陣腳步聲響起——
「爸,我回來了。」戚惟綱一瞼疲乏地走進客廳。
「惟綱,嫣然怎麼樣?孩子沒事吧?」他焦灼地迭聲問道。
「安了胎,不要緊了,孩子也保住了,不過嫣然得在床上躺兩個禮拜。」
聞言,戚名紹鬆了門氣。
「呼!謝天謝地!只要母子平安,躺個一個月也要給我躺,明天我就讓人燉些補品送到醫院去。咦?巧眉呢?」
「她留在醫院照顧嫣然。」戚惟綱脫十沾了血跡的外套,虛脫地坐進沙發休息,若有所思地道:「爸,您會怪我嗎?公司——」
戚名紹大手一揮,豁達地同答:
「既然瓊斯集團是你在領導的,我也沒什麼好心疼。我老了,富貴名利有如轉眼雲煙,只是這幢房子,你得幫我處理好,別讓一家老小落得餐風露宿的田地。」
「爸,您放心,我會處理的。」他頷首,左右張望地又道:「惟傑人呢?」
「打從你送嫣然到醫院急救,那個兔崽子就不知去向了。」 一提起他的小兒子,戚名紹就—肚了火。
「嫣然一醒過來,會需要他在身邊。」戚惟綱陰鬱的。
戚名紹搖頭苦歎:
「唉!這孩子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成熟點?每次一碰上事情就想逃,老是闖禍。這回要不是你機警,嫣然和孩子恐怕凶冬吉少了。」
「爸,不能怪他,是我們疏忽他了。」
「我該負最大的責任。」戚名紹懊悔地說:「惟綱,惟傑是鬼迷心竅,才會鑄下大錯,我希望你能摒棄前嫌,拉他一把。」
「爸,我都瞭解,無論如何他也是我弟弟。」
戚名紹放心地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還是四處找一找惟傑,含則他會躲一輩子的。」
「他平常有哪些往來的朋友?」戚惟綱問道。
「你只要到各大酒廊、夜總會繞一圈,就一定能找得到他。」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一點也不假!
果不其然,找遍了台北市各大酒廊、夜總會,終於在黃金不夜城的YIP室找到爛醉如泥的戚惟傑。
當戚惟綱、喬以來勢洶洶,滿瞼肅殺地往YIP室一站,裡頭的幾位公關小姐皆識相地離去。
「喂,你們怎麼都走了?蒂娜,來,再開瓶XO!」戚惟傑醉眼朦朧地嚷嚷。
喬以數著桌上十幾瓶XO,誇張地吹了聲口哨——
「乖乖!他真是勇猛海量,這樣喝還喝不死他,佩服、佩服!」
戚惟綱丟了記凌厲的衛生眼,喬以毫不在意地聳肩。
「起來,跟我回去!」戚惟綱強拉起東倒西歪的戚惟傑。
「我不回去,我要喝酒!」戚惟傑用力地掙開,口齒不清的。
「你老婆、孩子,需要你回去盡丈夫、父親的責任!」戚惟綱實在痛恨戚惟傑這副委靡不振的鬼樣子。
戚惟傑搖頭晃腦的,神智不清地喃語:
「我沒有老婆、孩子,她們被我害死了!」他的腦海裡一直印著妻子柳嫣然摔下樓時的驚恐神情。
「你可不可以清醒點?」戚惟綱忍無可忍地大吼。
「我害死了大哥、老婆、孩子,又毀了爸爸的事業,認一個瘋女人當母親……我一身罪惡,滿手血腥……我沒有希望了,只有酒……我要酒……」戚惟傑恍惚地呢喃,急切地捉起酒瓶,仰頭就口猛灌。
戚惟傑這副愁雲慘霧的鬼樣子,讓戚惟綱又心疼、又生氣。他萬萬料不到,打擊了戚氏就等於擊潰了戚惟傑所有的信心意志,他不該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他不該報復的,他真是後悔極了!
戚惟綱臉上迭換的神色,盡收喬以眼底,他忍俊不住地開口揶揄道:
「終於嘗到苦果了?」
「你閉嘴!」戚惟綱狠狠地瞪了喬以一眼,上前一把搶過戚惟傑手上的酒瓶,痛心地道:「惟傑,事情都過去了,沒人怪你,走,跟我回家,嫣然和孩子在家等你。」
「下!我不回去了,我不要,我受不了,不要……」戚惟傑歇斯底里地大喊。
戚惟綱惱怒地提起戚惟傑的領子。
「你可不可以像個男人,面對自己的錯誤,扛起你該負的責任?」
「不要!求求你,你不要逼我,不要……」戚惟傑竟然痛苦地哀求起來。
這下子,戚惟綱更是火冒三丈,掄起拳頭,像打沙包似的,狠狠地揍得戚惟傑鼻青臉腫地癱在地上嗚咽。
「夠了,仇剛,你會打死他的。」喬以看不過去地上前制止爆烈的戚惟綱。
「喬以,你別管!我就是要打死他,與其讓他當懦夫,倒不如死了乾淨。」戚惟綱氣喘如牛地斥罵。
「你總得等他酒醒,再跟他好好談嘛!」
「他沒醉,他心底比誰都清楚,他只是藉酒裝瘋逃避現實,不肯面對問題。」拉起了抱頭蜷縮在牆角的戚惟傑,戚惟綱沉痛地道:「回家吧!無論多大的風雨、多深的誤解,都讓它過去吧!我們是一家人,沒有什麼難關過不去、走不下的。爸、我、巧眉,和你的妻子,都在等你回頭。」
戚惟傑霍地抬頭,凝視著戚惟綱,四目相望中,往日的恩恩怨怨、所有的誤解,皆一點一滴地冰釋了,手足之情也重新點燃了……
「我們是一家人」這句話,深深地敲進了他混沌的心坎裡,頓時,他豁然開朗了……
「回家吧!」戚惟綱充滿感情地低喃。
是的,迷失的羔羊終於也找到回家的路了。
「姊,你還需要什麼?我去樓下拿。」柳巧眉坐在床沿體貼地詢問。
「不用了,我只想小睡一下。」柳嫣然溫柔細語的。
她在醫院待了兩個禮拜,今天才獲准出院回家,全家人都當她是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照顧得無微不至,頗讓她不勝負荷的。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柳巧眉一聽,立刻合作地起身,帶上房門出去了。
躺在床上,瞪視著天花板,柳嫣然其實是了無睡意的。這兩個星期來,當她躺在病房裡為保住孩子而奮鬥時,丈夫戚惟傑卻了無蹤影。她分秒期待,時時落空,最後她放棄希望了,對一個感情不在她身上的丈夫,她是不該有太多的奢求與期盼。
她知道自己傻氣,明知戚惟傑連最起碼的夫妻之情也吝於給她,她卻情深依舊地關心他,為他擔憂。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誤,做了多少錯事,她都能包容、諒解,所謂愛到深處無怨尤的最高表現,也不過如此。
她想著想著,眼皮沉重了,不知不覺地陷入寤寐之中……迷糊裡,彷彿有只溫柔的手如春風般的輕撫她的臉頰……她嚶嚀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多日不見的丈夫戚惟傑。
「惟傑!?」她訝然而欣喜地低呼。
握著妻子的柔荑緊貼在頰邊,他滿懷愧疚、懺悔、瘖啞地說:
「對不起!」
凝睇著落魄憔悴的丈夫,她的心猛地抽緊,鼻子酸澀,胸口哽咽地說下出話來,任由淚水肆放。